结果当他们真的从阵门另一头落地,就看见尘不到抱着胳膊倚着衣柜,床上是夏樵那个缩了水的哥。
他盘坐在那,不声不响地盯着面前深灰色的床单布,留给众人(主要是尘不到)一个乌黑的发顶。
夏樵缓缓冒出一串问号。
“这不还是四五岁吗?!”周煦第一个没憋住,也不敢乱说话,只狠狠捅了一下夏樵的腰眼。
小樵“噗”地漏了气,“昂”了一声。
“你昂什么啊?”周煦小声往外挤着话,“不是说分分钟长回去?你家分钟按最短的针算啊?”
“你问我我问谁?”夏樵也很懵。
他眨巴眨巴眼,小声叫了一句:“哥?”
床上那位参禅的抬了一下眼,朝他看过来。乌黑的眼珠蒙了一层浅色的光,凉飕飕的。
夏樵缩了一下:“你这是怎么回事啊?”
他这迷你款的哥显然不太乐意说话,盯视了他好一会儿,才蹦了一句:“有点问题,暂时长不回去。”
“什么问题?”
“不知道。”
夏樵“唔”了一声。
之前在无相门外他们情绪太重,没太注意。现在一听,他哥这声音也有一点退回去了……
虽然不太夸张,但以他哥那个脾气,也挺要命的。
怪不得不乐意开口。
夏樵不敢触霉头,没再跟他说话。而是扭头朝这里最大的那位看去,用口型询问:“祖师爷,我哥真的碰到麻烦没法变大啦?”
尘不到没转眼,眸光依然落在床上那祖宗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夏樵总感觉祖师爷的表情很……意味深长。有种“我就听着你编”的意思。
过了片刻,尘不到“嗯”了一声,道:“是变不了,挺麻烦的。”
夏樵听见“麻烦”两个字就有点慌:“那怎么办?”
尘不到:“泡药。”
闻时:“?”
他瞪着尘不到还没开口,夏樵那个二百五已经被带着跑了。
“泡药?”夏樵想起以前煮来给闻时泡手的那种,立刻道:“那我去厨房把上次那个砂钵找出来。”
尘不到:“砂钵小了点,装不下你哥。”
闻时:“??”
夏樵:“噢,那用什么?”
“用浴桶——”尘不到顿了一下,切换到了现在人最常说的:“——浴缸,这情况只泡手没什么作用,哪里不长泡哪里。”
夏樵:“……头呢?”
尘不到:“一起泡了吧,匀称,有人从小怕丑。”
闻时:“?? ?”
“那药……”
“楼上都有,一会儿让老毛找齐了。”
“老……”
老毛?
可是老毛已经不在了啊。
众人听到这话,均是一愣,尤其是张碧灵。
都知道金翅大鹏鸟老毛是尘不到的傀。尘不到一旦恢复了,傀也能跟着重见天日。可即便如此,也得先用傀线——
张碧灵疑问还没出口,就反应过来……
是了,祖师爷尘不到捏傀根本不用傀线。
她刚明白这一点,楼上就有了动静。
那是一道并不算重的脚步声,因为懒得抬脚的缘故,在地板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张碧灵听过这样的脚步声,夏樵更是熟悉。
老毛每次在西屏园上下楼梯,或是在沈家别墅二楼房间往来,就会有这样并不吵闹的动静。
其实按理说,傀想要做到无声无息很容易。这样的脚步声反而才是刻意的——为了不吓到人,为了更有活气更像生灵。
而只有长年累月的刻意,才会形成这种像人一样有特点的脚步声。
张碧灵听着那道脚步,一时间想不明白,跟着祖师爷尘不到的傀,为什么要练这种动静。
没等她想明白,夏樵已经一溜烟跑出了屋。
“老毛叔?!”他站在一楼客厅,勾着脖子朝二楼张望。
“别叫唤,听见了,我拿药呢。”一道声音从楼上传来。
真的是老毛!
夏樵看见一道人影落在二楼扶手上,从左边房间移到了右边房间,有什么东西被搁下了。
下一秒,他就听见了扑翅声。
一个枭鹰似的影子从二楼直掠下来,从他眼前横飞而过,斜扫进房间。翅羽扇子似的张开,隐隐流动着金色。
它在屋里盘旋一圈,稳稳落在闻时肩头。
一如当年在松云山的每一天。
它用并不动听的声音说道:“一般来说,躯壳长不大是因为体质太虚、灵神太弱,支撑不了——”
老毛说到一半,鸟眼一瞥,瞥见了闻时的手指。
这祖宗的迷你手指头上还有不知哪天缠绕的傀线,带着残留的血迹。傀线这种东西最能反映傀师的潜意识和灵神强弱。越虚弱,傀线越僵。反之越强,傀线就越灵活。
而闻时的傀线就像有生命一样,正不屈抖动着,试图张牙舞爪地窜出去。只是还没来得及窜,就被闻时默默摁住了。
这是一场无声的斗争。
老毛位置得天独厚,刚巧把闻时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没说完的话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
灵神弱个鸟。
这骗术也就哄哄大傻子。
老毛再也不分析了,用毫无起伏的语调和嘎嘎的鸟嗓说:“药找好了,泡你的澡去吧——”
吓唬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