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1 / 2)

默读(光·渊) priest 3178 字 1个月前

☆、第29章 於连 二十八

除了小时候学校组织的「学农活动」,郎乔就没有离开过城市,听到这里,她一时没能理解,忍不住追问:「不是,您是说……赵家门口一棵树着火,倒下来之后把他们全家都烧死了?他们全家难道都住一间屋?」

「他们家房不好,」何母细声细气地解释,「我们那落后,我记得……是有了忠义以后,才流行起翻盖砖瓦房。他们家男人做不了活计,娃又多,平时吃喝拉撒都顾不过来,哪有钱盖?一直都是住过去的老房子,冬天下一点雪都要马上扫干净,不然房顶就塌了。」

「好不容易供老大读出书来,全家都可以指望他了,那两口子欢天喜地的,说这回儿子在城里上班,有钱了,家里就靠他了,新房能盖了,又聋又哑的老幺和二丫也有指望了。当时正好刚扒完厢房,两个丫头没地方住,在爹妈屋里打地铺,着火的大树一倒,把房梁砸倒了,老两口子当时就被砸死了,两个丫头岁数都不大,一个被压住了腿,另一个听不见,可能脑子也有点慢,吓慌了,就知道想把妹妹拉出来,结果自己也没跑出来,小的才不到两岁,就更不用提了。」

郎乔愣了半晌,连忙打开笔记本一通记:「正好是修房子的时候着的火,当时赵浩昌——赵丰年在什么地方?燕城吗?」

何母想了半天:「没有,好像是专门为了房子的事回了趟老家……但是那天他不在,去县城看老师了还是什么。唉,要是他在就好了,这一家,小的小、残的残,要是有个好好的大小伙子在,哪至於落这么个下场呢?」

这诡异的故事把郎乔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怎么知道是傻子干的?」

「他就在旁边嘛,手里拿着一盒洋火,最早救火的跑过来一看,发现他还在那无动於衷地点树叶玩。问是不是他点的,他就嘿嘿笑,还点头。」

「这件事后来是怎么处理的?」

「还能怎么样?就那样了。一个傻子,什么都不懂,能把他怎么样?傻子爹妈没了,哥哥嫂子都拿他当累赘,嫂子到处撒泼,说自己家没钱,不负责,让他们把傻子绑去枪毙,镇上派出所还来人了,一看是个傻子,也没什么办法,拍了几张照片就走了。」

郎乔脱口说:「那怎么能不负责,无行为能力人侵犯他人生命财产,监护人不应该承担相应赔偿责任吗?」

何母茫然而畏惧地回视着她,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天书。

郎乔和她面面相觑片刻,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句蠢话,尴尬得一时忘了词。

这时,一直没吱声的费渡非常适时地插了句话:「您记得这个赵丰年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和忠义关系怎么样?」

「怎么不记得,全村就数赵家老大最有出息,忠义他们一群小的从小都爱围着他转,其实人家大孩子根本不愿意带他们玩,经常随口把他们糊弄走,就那群小傻子满口『丰年哥长、丰年哥短』啊。」何母说到这里,不知想起了什么,眼圈突然红了,旁边递过一张湿纸巾,她接过来胡乱往脸上抹了半晌,「赵家老大挺知书达理的,在家的时候不怎么出来,就是一个人在屋里看书。有时候去地里给家里帮忙,遇见村里熟人,他都是打个招呼就没有二话了,是个话少的孩子。」

费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后来这个赵丰年也一直也没回去过。」

「都不知道他去哪了,没想到他在城里还改了名,变化还这么大……」何母说到这里,话音突然一顿,缓缓地睁大了眼睛,她好像如梦方醒地回过神来,「昨天开车把我拉走的人就是赵家老大吗?这……看不出来啊!他……他怎么也没跟我说?他是不是跟我儿子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费渡叹了口气,略微前倾,用一种非常舒缓的语气说:「还在调查,您当时为什么会跟他走,他都说了什么?」

「他说……他是个专门替人打官司的人,一个姓刘的同行正好是那个有钱人的状……状——就是昨天晚上到公安局去的那个人。」

费渡:「刘律师。」

「对,律师,他说那个刘律师手上有凶手杀人的证据,因为实在良心不安,偷偷去公安局举报,可有证据也没用,那凶手是个大人物,警察不敢管,我儿肯定是要白死的……我急了,问他那怎么办。他说,这个社会,想伸冤,就得能豁出去——」

接到郎乔电话的时候,陶然正充当司机,带着轻伤不下火线的骆队前往燕西政法。

「我找人查了查,赵浩昌刚毕业的时候,没钱租房子,在花市西区住过大半年,这应该能解释他为什么会熟悉西区地形。另外我和刘律师确认过,刘律师说,赵确实很关心张东来的案子,张东来没放出来的时候,他比张婷关心得还详细。」郎乔喘了口气,又说,「而且刘律师很肯定地说,领带的事关乎他的职业生涯,除了警方,他连自己老婆都没透露出一个字,赵浩昌绝对不可能知道。」

车载电话是免提,骆闻舟在旁边打断她:「他可以狡辩说权贵都这样,或者干脆说是他编出来骗王秀娟的,『豁出去』也不一定是让她自杀,只是让她到大庭广众之下喊冤——太模棱两可了,有更硬的吗?」

「还没有,不过他家当年的事也很蹊跷,这事要是落在一个普通的村民头上,最后不了了之,我信,可是赵浩昌当时已经工作了,他会善罢甘休吗?我看他玩操控舆论的那一套挺溜的。」

「速度打个报告,走手续,从他们镇上派出所调取当年赵家案的留档。」骆闻舟想了想,「他给何忠义买的那部手机能追踪吗?」

郎乔叹了口气:「走私的水货,追不到。」

骆闻舟:「那当时的十万块钱呢?」

郎乔旁边有个声音慢悠悠地□□来:「在一些比较错综复杂的并购项目里,『靠谱的』法律顾问经常会有灰色收入,有时候可能就是简单粗暴的现金,你查不到的。」

骆闻舟:「……」

明明是很客观的一句话,从某个人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像挑衅?

骆闻舟:「那费总有什么高见?」

电话里好一会没吭声,骆闻舟都以为他随便撩了一句就自己走了——这事费渡干得出来——这时,费渡忽然说:「我今天早晨给张东来打了电话,问他还记不记得自己的领带去哪了,结果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领带丢了,半天才回忆起来,说承光公馆聚会那天,他白天确实去上班了,晚上为了参加活动在公司换了衣服,旧行套都丢在那了。领带那么大一团不可能塞进裤兜里,如果他是换衣服的时候丢的,那么我之前的理解或许有错,赵浩昌拿走那条领带的时候,应该还不知道何忠义在公馆外面等他,也不知道他将会用这条领带勒死一个人。那么他这么做的动机就很值得推敲了。」

「你是说,他只是单纯的偷。」

「以他的收入,这种不值钱的小东西应该不至於偷窃,」费渡说,「说不定只是收藏纪念什么。」

骆闻舟打了个寒颤:「……收藏张东来的东西?」

「如果我没记错,那是张东来第一次以私人身份把他带到承光公馆这种社交场合。」费渡说,「跟何忠义妈妈聊了两句,我突然觉得这个人的性格似乎十分封闭,也许会有一些特殊的纪念方式,你们要不要去查查?」

「二郎,听得见吗?申请搜查赵浩昌的家。」骆闻舟当机立断,听见郎乔在电话里应了一声,三下五除二地挂断了电话,回头对陶然感慨,「烧死他全家的是个傻子,『勒死』他同乡的张东来也比傻子强不到哪去。青年才俊赵律师的一生都在各种大傻子的戕害之中啊。」

陶然嘴唇动了动,没吭声。

骆闻舟:「陶副队,你又有什么高见?」

「没有,」陶然冲疑良久,「不是这件事……我就是……突然有个匪夷所思的想法。」

「上奏吧,吓不死朕。」

陶然趁红绿灯的时候偏头看了他一眼:「你说,会不会有人在我们还没破案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废话,」骆闻舟说,「你自己杀了人你不知道?还得警察给你盖戳?」

陶然问:「除了凶手呢?」

骆闻舟一愣:「陶然,你想说什么?」

这时,绿灯亮了,后车司机性急地按了喇叭催他们,陶然一抿嘴,转头看路,把车开了出去。

「没什么,」他说,「算了,我胡思乱想呢。我觉得我可以去写小说了——燕西政法的研究生院就在前面吧。」

「嗯,」骆闻舟拿出一个资料夹,「我先给崔颖打个电话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