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跑哪去了,」郎乔一耸肩,「想我年轻那会,每天都忙着早恋,从来没时间搞这种幺蛾子难为老师家长……」
「对,你肯定也没时间读书。」骆闻舟翻了个白眼打断她,「三岁看老,你也就这点出息——快别贫了,准备开会!」
这是在大半年非人的工作强度后,市局难得清闲的一段日子,骆闻舟懒洋洋地主持了一个玩手机……不,思想学习大会,会议的主要内容是由陶副队用平铺直叙的声音念催眠的学习材料,中老年同事们交头接耳抱怨孩子不好好学习,小青年们由骆队本人身先士卒,在会议室里开了个团,现场刷boss。
要是每天都能像这天一样就好了——整个燕城笼罩在冰天雪地里,大家打着哈欠上班上学,公安系统冬眠在宁静的会议室里,手头最大的案子就是一伙高中生离家出走。
手游里的Boss被轰了个四脚朝天,骆闻舟跟周围一帮人挤眉弄眼,在会议桌底下互相拍手。同时,他心里又忍不住走了个神,心想:「费渡那会在学校里干什么呢?」
那时候他妈刚死,他又有一个说不清楚的父亲,十四五岁的孩子,连句多余的话都不愿意跟人说,心事重得千斤顶都扛不起来,他听得进老师讲课吗?会像别的孩子一样,惦记着自己要考哪一所大学吗?能无忧无虑地沉迷於早恋吗?
「老大,又开一盘,快点加进来。」
骆闻舟回过神来,重新端起发烫的手机,感觉费渡可能是有毒,见缝插针地要跑到他脑子里来骚扰一番,甚是烦人。
比窦娥还冤的费渡此时对自己的「罪行」毫不知情,他轻车熟路地开车去了燕公大。
潘云腾的办公室门被敲响了三下,他抬头应了一声:「请进。」
市局重启「画册计画」,白老师的丈夫潘云腾就是燕公大这边的负责人,也是费渡的临时导师——费渡原定的导师在开学前突然获得了一个难得的进修机会,着实机不可失,於是几经疏通学校的关系,把费渡换到了潘云腾手下,让他「机缘巧合」地开始跟进「画册」项目。
「费渡?」潘云腾见他愣了一下,「你怎么这就出院了?快坐。」
费渡住院的时候,潘云腾和白老师夫妇当然也去医院里探过病。他这会脸上仍然带着明显的病气,脸颊苍白,衣服也比平时厚了三分,下楼时感受了一下燕城严酷的冬天,被车载空调用热风对着吹了一路都没能暖和过来,直到这会手还是僵的。
他道了谢,从潘老师手上接过一杯热饮,捂在手心里好半晌,烫红的手指才有了几分活气。
「不需要后续治疗,在医院住着也没什么用,再说住得也不舒服,还不如回来慢慢养,」费渡说,「再说我怕再躺,一个学期就过去了,您让我留级怎么办?」
「说正经的,你也是,」潘云腾没回应他这句玩笑,严肃地说,「一线刑警偶尔遇上危险还可以理解,可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一个调档做文字整理的学生也能赶上这种事!」
「巧合,当时市局公车不够,正好借他们用车嘛,」费渡十分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我听说骆队为了我这事写的检查都够集结出版了?这事就算揭过吧──老师,我交的作业您看了吗?」
潘云腾瞪了他一眼,从电脑上调阅出他交的论文,他办公室有个电视,潘老师专精学术,不苟言笑,即使偶尔放松,看得也是法制频道——费渡进来之后的这会功夫,电视上正好在播《乡村警察故事》,讲一个妇女出走后死在路边,旁边有急刹车痕迹,当地派出所很快找到了肇事车辆,肇事司机承认自己深更半夜醉酒驾车,从死者身上碾了过去。
可偏偏死者身上没有撞击痕迹,死因彷佛另有隐情。
费渡也没看见前因后果,只是电视节目渲染的氛围又诡异又森冷,好像藏着什么大阴谋似的。
潘云腾大概是嫌吵,抬手关了电视。费渡在转椅上转了一圈:「人是撞死的,还是死了以后再被车碾压的,法医很容易监别吧?这种所谓『阴谋』有什么意义?」
「要是之前整理的那些卷宗你都仔细看了,就会发现,其实大部分的犯罪分子并不具备足够的常识和智力,」潘云腾一目十行地回顾着费渡的论文,头也不抬地说,「有些完全是一时冲动之下的激情杀人,还有一些十分愚蠢,凶手甚至会相信一些道听途说的谣言,企图糊弄当代刑侦手段。真正枣手的犯人非常凤毛麟角——唔,群体性趋势,『趋势』这个词用得很微妙,你为什么想写这个题目?」
「因为您说得对,除了在一些相对偏远地区,想要躲过当代刑侦手段是很困难的,往往也更挑战人的心里承受能力,但群体性犯罪则是另一回事,有时候成员可能根本不认为自己参与了犯罪活动,」费渡说,「越是相对封闭的环境,就越是容易催生出畸形的群体,比如监狱、偏远山区里买卖人口等。当然,开放的地区同样有可能,只是成本也会比较高。」
潘云腾看了他一眼。
费渡脖子上还挂着围巾,微笑藏了一半在围巾里,说出了他的来意:「老师,最近的三起大案都是群体**件,能不能在画册里专门做一个专题?」
潘云腾的眉高高地挑起来,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联络人是他自己指定的,潘云腾几乎要疑心费渡是别有用心。
费渡低声解释:「我做事不喜欢半途而废。」
「我考虑一下。」潘云腾冲他摆摆手。
费渡也不纠缠,冲他一点头,起身告辞,同时不太担心对方会不答应──如果真是那样,反正他也有办法让现在的联络人因为一些意外退出项目。
希望运气好一点,他的论文能说服潘云腾,否则非要动用非常规的手段,对伤患而言也是种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