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恕之撕开几包牛肉干,给快冻成干的三个人分了分,接着,赵云澜翻出一张被标注得密密麻麻的地图,盘腿坐在一块石头上,仔仔细细地对着查看。
「我们到底要去哪,你有数吗?」楚恕之问。
赵云澜在地图上做了一个新的标记,头也不抬地说:「汪征他们住得那边跟现在的清溪村还不是一个地方,老实说,开始她一提起,我也以为她的意思就是清溪村,直到后来,我翻了她的档案。」
楚恕之吃了一惊,他本以为赵云澜这段时间一边应付他的众多姐夫,一边还时刻色令智昏着,已经无暇他顾了,没想到他居然还抆边溜缝地还干了点正事,忍不住追问:「她的当咱怎么了?」
「汪征本人就是个瀚噶族人,原名叫格兰,是当年入镇魂令的时候她自己起的名。」赵云澜说,「瀚噶族人既不热情也不好客,排外性很强,不可能住在清溪村那种靠近公路和景区的地方。」
「史料里竟然有他们的记载?」楚恕之吃了一惊。
「不是史料,」赵云澜在地图上点了三个点,「是《古邪术谱》。」
他把旧地图抖开,用笔头在一个点那里磕了磕,凭楚恕之的安全感,立刻看出,那似乎就是他们住过的山头小屋的位置。
赵云澜接着说:「我刚进去的时候,就觉得那院子里的人头应该和传说中的罗布拉禁术有关,『罗布拉』在瀚噶族语里,其实就是亡灵的意思,这里的『禁术』并不是『禁止』的意思,而是取义『囚禁』……郭长城,离那么远干什么,给我滚过来点!你已经过试用期了,作为一个正式员工,工作态度能不能积极一点?」
郭长城忙迈着小碎步蹭过来。
「也就是说,这叫『囚禁亡灵的法术』。」楚恕之总结。
「嗯,瀚噶族人自古有斩首和驱使亡灵的习俗,」赵云澜说,「我觉得很可能跟他们的社会形态有关,瀚噶族直到灭族,都一直处於某种程度的奴隶制社会里,罗布拉禁术的记载里说,瀚噶族人认为,自己对奴隶有绝对的支配权,无论是奴隶活着还是死了。所以死去的奴隶会被斩首,头颅送到山顶的祭坛,通过禁术把他们的灵魂永远地囚禁起来,死后也为自己服务。」
楚恕之问:「头埋在山顶有特殊的意义吗?」
「有,瀚噶族人曾经和很多民族聚居,虽然不通婚,但也不可避免地受了其他民族的宗教影响。瀚噶族流传下来的东西里,有一小部分传承了本教的思想体系,当然核心不一样,瀚噶族供奉的神圣中还有一些其他民族的传说中邪神的影子。跟本教不一样,他们显然并不认为万物有灵,但或许是靠山而居的缘故、见识过雪崩的威力的缘故,他们承认山有山魂,并且认为山魂非常强大,能镇压住亡灵,所以选在『山魂口』——也就是山巅的背光处建造祭坛,而又受佛教中轮回说的影响,罗布拉禁术中指出,三角为一体,可以围城一圈,成为世界上最深的井,无论是什么都爬不出它的桎梏。」
楚恕之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听到这里,立刻跟上了他的思路:「也就是说,同样的祭坛应该有三个,它们必须相隔不远,海拔接近,构成的三角形必须是对称的!」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赵云澜点点头,地图上被他画出来的三个点连成了一个几乎等边的三角形,然后他在三角形的中心处画了个小圈:「囚禁亡灵於此处,生生世世供驱使……我想,这里才应该是瀚噶族的旧址。」
「给我看看。」楚恕之的空间感和方向感极佳,有一种人就是有看着地图分辨立体方向的能力,他把地图转了个角度,研究了一阵,问,「你看,这是不是就是昨天晚上有火光的山谷?」
「那更应该没错了,」赵云澜火速收起地图,飞快地往嘴里塞了两根牛肉条,「快吃,吃完我们立刻走。」
楚恕之不紧不慢地嚼着肉干,沉默了一会,又看了看一边愚蠢迷茫的郭长城,斟酌再三,才开口问:「虽说是为了调查这次来访的背景,可是赵处是本来就对邪术一定很有研究,才能这么快摸到方向吧?」
赵云澜轻描淡写地说:「你要是连摇头丸和海洛因都分不清楚,怎么当缉毒警察?」
楚恕之想了想,难得地笑了一下,可是他那张苦相脸,不管怎么笑都是一副倒霉样:「既然这样,为什么我们这些『缉毒警』没有内部员工培训?」
赵云澜嚼肉干的动作慢了下来,盯着楚恕之打量了片刻。
楚恕之坦然回视。
郭长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这两个人的气场他都害怕,又不敢打听,只好缩了缩脖子。
不知过了多久,赵云澜才开口说:「老楚,你聪明,我很少见过比你再聪明的人,因此有些话我就不浪费唾沫说了,你自己心里也明白,好自为之吧。」
楚恕之眯着眼,盯着牛肉干的包装纸看了半天,似乎要把那玩意看出花来,末了,他也没说什么,依然是那个表情那张脸,就好像刚才的对话没有发生过,谁也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十五分钟以后,他们就再次启程了,这次走在最前面带路的人变成了楚恕之。
早晨还是艳阳天,这会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又下起了小雪,三个人一路往西,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才绕着半山往下走了半圈,就在这时,郭长城忽然看见雪地上有一个……颇为眼熟的东西。
他快走两步过去,隔着厚厚的手套扒开上面薄薄的一层积雪,看清了那是什么以后吓了一跳——那是一条塑料的胳膊。
赵云澜只听郭长城「嗷」一嗓子,大声叫唤起来:「赵处!赵处!这是汪征的胳膊,汪征的!」
果然是个吉祥物,带着他容易走狗屎运,赵云澜一边想着,一边三步并两步地走回去,一把抢过塑料胳膊,顺手赏了郭长城一个脑瓜崩:「汪征的胳膊早烂成泥了,都是你这败家玩意买的假冒伪劣产品——胳膊掉在这了,她人呢?」
这点小雪不可能覆盖住汪征的脚印,哪怕她现在很轻,赵云澜在四下寻找了一番,而后想到了什么,猛地仰起头——如果她没有走过这条路,说不定意味着,这条胳膊是从高处掉下来的。
楚恕之顺着他的视线一瞥,又低头看了一眼地图,心里就有数了,他拍了拍赵云澜的肩膀,往上一指:「你看那。」
只见距离他们直线距离不到三米的一个斜坡上面,有一个被荒草和白雪盖住了一半的大山洞,原本十分隐蔽,然而洞口的积雪有轻微的被踩下来过的痕迹,多少破坏了隐蔽感,这才吸引了楚恕之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