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性格使然,无论出了什么事,赵云澜都会给人一种「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感觉,有时候即使别人心里知道这确实是件大事,也会情不自禁地被他的态度影响。
他就是这么个死要面子的人。
赵云澜打开门刚往里迈步,就听见脚底下传来一个声音:「敢落下你的臭脚丫子踩到大爷的尾巴,你就死定了。」
「大庆?」
赵云澜弯下腰,摸了摸,大庆立刻察觉到不对,顺着他的胳膊爬了上去,站在他的肩膀上仔细观察了一下,然后问:「你眼睛怎么了?」
赵云澜一边摸索着往屋里走,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技能被冻结了。」
沈巍一把拉住他:「小心。」
赵云澜险些撞上门框。
大庆吃了一惊,三两下从他身上蹿下来,蹦上沙发:「怎么回事!」
随即它有意无意地看了沈巍一眼,大有质问的意思——沈巍既然已经和他们去过光明路4号了,大庆索性也不掩盖它是一只会说话的猫这个事实。
沈巍立刻说:「是我不好。」
赵云澜啼笑皆非:「什么玩意就又是你不好了?」
他一伸手摸了个空,大庆看了看他悬在半空中的手,只好臭着脸、眯着眼,用猫脸生生拗出一个「大爷看你可怜给你面子」的表情,歪头把脑袋侧过去,在他手心里蹭了蹭。
赵云澜笑起来,意味不明地说:「别着急,祸兮福之所倚也说不定呢。」
他说完,摸索着在沙发上坐下,从兜里摸出根烟来,大模大样地冲大庆一伸手:「我看不见,给我点上!」
大庆:「……」
过了一会,它默默地把自己卷成个毛团,背过身去,不理他。
沈巍拢过他的手,「咔哒」一声点燃了他的烟,又把烟灰缸推到他手边。
「昨天晚上我遇见一个小乌鸦精,」赵云澜想了想,简要把头天晚上的事挑挑拣拣地说了,然后生搬硬套地说,「他还跟我说了什么……嗯,什么西海的什么地方,北海又什么的地方,离岸多远多远,后面没听太明白,大概是在说一座山。」
大庆愣了一下,沈巍却是先反应了过来,脸色一沉:「不提这个,你的眼睛是怎么伤的?」
「别提了。」赵云澜挥挥手,描述了一下最后倒霉催的经历,并充分地表示了自己对铃铛这种东西的憎恶之情。
大庆突然站了起来:「什么样的铃铛?」
「在我这。」沈巍说着把手伸进兜里,摸出了一个蒙尘的小金铃,「你说的是不是这个?」
大庆瞳孔皱缩,不等赵云澜回答,就骤然插嘴问:「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
沈巍看了赵云澜一眼,顿了顿,而后晦涩不明地说:「是……昨天晚上把你送回来的那个人交给我的。」
大庆围着沈巍的手转了几圈,愣愣地盯着那小铃铛看了片刻,忽然低声说:「那是我的。」
「那是我的……第一个主人,」大庆看了赵云澜一眼,「亲手戴在我脖子上的,百年前,因为一些意外,我把它弄丢了。」
赵云澜伸手:「给我看看。」
沈巍一缩手:「你恐怕暂时还拿不起来。」
被他提起了头天晚上黑历史的赵云澜郁闷地吐出口烟圈,拿不动自己养的猫的猫铃铛之类的事……听起来有多出息啊!
这时,大庆低下头,从沈巍手上叼走了铃铛,忽然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从他的窗口跳下去了。
以它心宽体胖的状态,真的很少显得这样心事重重。
赵云澜侧耳听了听:「大庆?」
「走了。」沈巍关好窗,弯下腰,缓缓地抚上他的眼角,「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赵云澜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其实也不用那么着急。」
沈巍直觉他下面没好话,果然,瞎了也不能让他消停一时片刻的赵云澜猥琐地说:「可是我看不见,很不方便的,晚上你能不能帮我洗澡?」
沈巍摔开他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了自己屁/股上的咸猪手。
一声不吭地转身进了厨房。
赵云澜收起笑容,闭上眼睛,仰面靠在沙发上,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叮叮当当的声音,在一片黑暗里,竟然感觉到了难得的宁静,他几乎有些享受这一刻,随着他越来越放松,赵云澜忽然觉得眼前似乎隐隐有一些奇怪的影子。
他猛地睁开眼,依然什么都看不见,那些影子又没了。
赵云澜定下心神,重新闭上眼,数着呼吸抱守元一,片刻后,那影子又出现了,他看见自己左手边有一团绿色的东西,身上发出幽幽的光辉,十分浅淡,但流动间有种异常的美……形状看起来有点眼熟。
赵云澜过了一会才想起来,那是窗台的方向,窗台上刚放了一盆朋友送的植物。
这是……天眼。
原来双眉之间的天眼并不是依托於视力的。
赵云澜凝神於双眉间,只见四周越来越清晰,他「看见」的东西越来越多,先是窗台上的花,沙发上的猫毛,后来他书架上一些上了年头的古书……以及墙上挂着的一副传说中大价钱淘来的古画。
但是沙发、茶几床之类毫无灵气的东西,他是依然看不见的。
赵云澜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只见有一团白光在他身上流动,右肩上有一团流光溢彩的光球,左肩上则空空如也。
那种光很眼熟……他觉得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赵云澜突然站起来,膝盖重重地在茶几上磕了一下,可他没顾上,踉踉跄跄地走进了厨房。
他听见切菜的声音,却看不大清楚沈巍,对方与黑暗融为一体,甚至更黑一些……唯有脖子上挂着的小坠子里,关着一团与自己右肩上的光球如出一辙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