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澜一路溜躂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像日常一样坐下打开电脑,扫了一眼祝红:「还跟着我干什么?」
祝红:「你到底怎么了?」
赵云澜从抽屉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
祝红不肯放过他,咄咄逼人地说:「没什么你会大半夜不回家跑到办公室睡?」
「哦,」赵云澜深深地把一口白烟一丝不漏地全吸进肺里,「昨天晚上跟他拌了几句嘴。」
「放屁,」祝红眉间一跳,直截了当地说,「当别人都眼瞎,你拿那个姓沈的当心肝,要是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吵架,现在早就回去,屁颠屁颠地自己主动跪主板写万字忏悔书了,哪有工夫在这跟我扯淡?」
赵云澜:「……」
「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祝红说这话的时候,眼亮得吓人,好像只要赵云澜一点头,她就能立刻出去干吞了沈巍。
「少胡说。」赵云澜弹了弹烟灰,「你怎么越来越八卦,小心八卦的女人嫁不出。」
祝红内心悲愤:「反正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有什么关系?本来就嫁不出去。」
赵云澜听明白了她的话,却只好装傻,於是再次无言以对,他决定可耻地逃走——他找出一个公文包,把自己的钱夹手机什么的往里一塞,电脑也不关,转身往外走去。
可是祝红打定主意不放过他,立刻跟上:「你干什么去?」
「跟部里的领导约了见面。」赵云澜瞥了祝红一眼,「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祝红在他开锁以后,就眼疾手快地坐上了他的副驾驶,「咔吧」一下扣上安全带,坐得稳如泰山:「我也去。」
「……」赵云澜站在这门口无力地叹了口气,「姑奶奶,你能饶了我吗?」
祝红漠然地把脸转向另一边。
两人对峙半晌,祝红稳如泰山。末了,赵云澜只好深吸一口气,尽量克制住自己的烦躁,把烟头拧灭了,一声不吭地上了车。
他一直沉默,祝红偷偷打量他几次,都只看见一张英俊又冷漠的侧脸,终於没话找话地忍不住问:「部里的领导是谁?」
「小郭的二舅。」赵云澜说,「对,说起这事,带着你也没什么,过一阵子,你给我查查,到底是谁在其中做手脚,把郭长城调动到我们部门的。」
祝红:「做手脚?对小郭做手脚?他能干什么?为什么?」
赵云澜没做声。
他心里其实怀疑是附在他爸身上的碗借着他爸的手做了这件事,但是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是郭长城?他除了功德厚一点之外,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这个整个特别调查处最像人类的小郭,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如果可以的话,赵云澜想拿回崑仑君的力量和真正的记忆,如果不可以,那至少他要知道周围这些云里雾里的真实和谎言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不能两眼一抹黑地轻举妄动。
沈巍……只是这两个字,就让赵云澜焦头烂额,心头好像有一把火,不停地烧着他的精力,可是他得忍着,还得忍出一副心情平静、稳坐钓鱼台的模样,有时候赵云澜发现,自己仅仅是在那里坐着,一旦旁边没有人,不出三分钟,眉头就会不由自主地掐出褶皱来。
有那么一副图景会不分时间、不分场合地出现在他脑子里——阴冷得没有一点光、没有一点生气的地方,沈巍半个身体都已经被吞进了无边的黑暗中,而他只是抬起头,极目想看看外面的碧海蓝天,可目光不够长,洞不穿无边无际的漆黑,他大概终於失望,带着最后不宣於口的牵挂,慢慢地融入一片黑暗……
忽然,有人推了赵云澜一把,他猛地惊醒,心悸如雷,一头的冷汗。
推他的人是祝红,她面无表情,有些不悦地说:「到了。」
赵云澜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方才原来是场梦——他跟郭长城的二舅喝了几杯,回程是祝红开的车,他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祝红坐着没动:「你梦见什么了,叫『沈巍』的名字叫得那么撕心裂肺?」
赵云澜本来就觉得失态,不愿意和她多说,只假装没听见。
「云澜。」祝红突然开口叫住他。
赵云澜一顿。
祝红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盒子,她在水龙珠上栓了条红绳,端口处打了吉祥如意扣:「这是我四叔让我带给你的,说是感激你这么多年对蛇族的照顾,我……我可能过一阵子,就要和他走了。」
赵云澜微微地皱起眉:「走?去哪里?」
「不知道,也许是回族里吧,」祝红惨淡地笑了一下,见赵云澜不接,就直接动手把红绳挂在了他的脖子上,非常仔细地替他带好,「水龙珠是我族圣物,能避水火,保平安,你……你还有什么事要我办,就快说完,我能替你做的事不多了。」
赵云澜沉默了一会,低低地说:「龙城不适合妖族修炼,你回到族里也不错,离人群远点,没那么多是非。你四叔是个人物,你跟着他多学着点,有前途,说不定下一任蛇族的族长就是你了。」
他一席话如同交代后事,平静得让人心酸,祝红一冲动,忽然把心里话脱口而出:「赵处,你给我一句话,只要你给我一句话,我从此可以和族人断绝一切关系,刀山火海也跟你跟到底。」
她说完这句话,好像交付了自己的一生似的,忐忑又期待地等着赵云澜回话。
然而赵云澜终於还是避开了她的目光,自嘲地一笑:「咱俩无冤无仇,多年的老交情了,我干嘛这么害你?你以后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祝红眼睛里的光彩一瞬间黯淡了下去。
而赵云澜已经从另一边下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