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2 / 2)

长庚在地上撞破了皮,火辣辣的,伸手一摸,还有一点血迹,可他没顾上抆,因为顾昀走到了他身边,双手抱在胸前,看着面前高大的铁傀儡。

长庚下意识地低下头,挫败得不去看他。

「你心里慌,脚下就飘,」顾昀说道,「脚下若是站不稳,再厉害的剑法也都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长庚心里一动,极认真地抬起头来。

顾昀难得正色,淡淡地说道:「起来,我教你。」

长庚先是一愣,随即睁大了眼睛,不待他反应,顾昀已经不由分说地把他拎了起来,从背后握住他拿剑的手,揽住他。

长庚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后背紧绷了起来。

顾昀低声道:「放松点,别看我,看着你的剑。」

他话音未落,对面的铁傀儡眼中紫光已炽,再次呼啸而来,腹中隆隆作响,好像一袭飘来的战鼓,依然是当头一剑迎面劈下。

纵然长庚的血脉中真的深藏着某种野性,那也只在满怀激愤的生死一线间才能被激发出来。而这毕竟只是练剑。

一时间,他顾不上那一点让他不自在的亲密,第一反应依然是后退,任何人在这种庞然大物面前承受逼人的压力时都会有这样的反应。

可顾昀却不容许他后退,长庚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顾昀推着飞了起来,像个无畏的提线木偶一样冲向了铁傀儡,他的手腕镶在顾昀那铁打一般的掌中,不由自主地将手中重剑递出,短兵相接的一瞬,长庚觉得自己握剑的手被顾昀翻转了一个极微妙的角度,铁傀儡下劈的剑居然被「撬」了起来。

寒铁与他抆肩而过,几乎要划破他的鬓角,长庚本能地闭了一下眼,还以为自己会直接撞上去。

顾昀心里暗叹一口气,心想:「这孩子缺了点血气,恐怕不是拿剑的人。」

寒铁的味道从长庚的鼻尖划过,铁傀儡肘部微微卡了一下。顾昀抬脚一踹长庚的膝窝,喝道:「睁眼,臂!」

长庚膝盖一软,腿被外力弹了出去,脚尖不偏不倚地点在铁傀儡手臂点上。

机器上「喀拉」一声,上臂锁住了,长庚一口气刚吐出一半,下一刻,猛地被顾昀按着弯下了腰。

一声厉风抆耳而过,「嗡」一声响——铁傀儡的腿当空横扫过来。

顾昀:「看好了。」

他握紧了长庚的手,拖着那少年在地上滑了一个淩厉的半圆,剑尖当当整整地抆过了铁傀儡的脚踝。

又是「喀拉」一声,铁傀儡被彻底钉住了。

它保持着金鸡独立的动作静止在了原地,眼中紫光闪了闪,渐渐地偃旗息鼓,黯淡了下去。

长庚手心里全是汗,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连顾昀什么时候放开他的都没察觉到。

这一瞬间,他感觉到了自己和小义父之间天堑般的差距。

顾昀好整以暇地弹了弹身上的尘土:「退缩是人之常情,若是和人对上,进进退退倒是也无妨,但是记住,如果你在未着甲胄地时候对上铁傀儡或者重甲,千万不能退。因为这些铁家伙脚上是烧紫流金的,你一退就会被他们追上,那时你的心和身体都是向后的,很难在短时间里凝聚反击之力,反而会手忙脚乱地落到对方手里。」

长庚沉吟良久,忽然问道:「义父是说,如果遇上比自己强大得多的敌人,向前比退避的胜算大吗?」

顾昀一挑眉,有点奇怪道:「哎?今天怎么‘义父’了?」

长庚什么都好,唯独嘴上总是没大没小这一点很讨厌,张口闭口叫他「十六」。

顾昀是正月十六生人,十六这小名还是公主起的,除了公主和先帝,连老侯爷都没这么叫过他,虽说他不大计较,可是一天到晚被这么个小东西「十六长十六短」的挂在嘴边,也怪别扭的。

根据他的经验,顾昀感觉自己好像只有两种情况能捞到这小子一声「义父」,一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他不小心把这崽子哄高兴了,一种是瞎猫踩了狗尾巴,他不小心把这崽子惹毛了。

长庚深深地看了他一会,神色莫名复杂地说道:「以前是我不懂事,以后不会了。」

他终於意识到了自己可憎可鄙、无德也无能之处,还怎么敢再任性下去呢?

有时候,少年人从「自以为长大成人」,到真的长大成人之间,大概只有一宿的时间。

粗枝大叶如顾昀,也突然隐约感觉到长庚好像哪里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