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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浑水

顾昀一觉睡到了快要日上三竿。

他头天晚上心里很不痛快,多少有点借酒浇愁的意思,醉得太结实了,爬起来全身的骨肉僵成了一团,比一宿没睡还累。

旁边的小桌上不知谁给他放了一碗醒酒汤,顾昀捏着鼻子端过来一饮而尽,这才算把干涩的眼睁开了。他木呆呆地在床边坐了一会,飞快地反省了一番,在半睡半醒间察觉到了自己近来莫名其妙的焦躁。

「至於吗?」顾昀打了个哈欠,扪心自问道。

仔细一想,当然是不至於的。

这几年国库稍微困难了点,军费当然也跟着紧张,但也没有紧张到揭不开锅的地步。

老天爷也还算平顺,几场水患、地震,还有两三年前有过一场旱灾,都不算特别严重,中原这么大,随便哪块云彩里的龙王爷抽个风,朝廷不得焦头烂额地跟着赈灾?自隆安元年伊始的这几年,算得上是难得的河清海晏了。

江南和西南出了两桩案子,虽然声势都挺大,把皇上弄得风声鹤唳,但其实在顾昀眼里,那都只能算是小打小闹——东海是魏王明显还没准备好,就被紫流金泄露了踪迹,南疆的事是多方势力撞在一起了,傅志诚一开始恐怕连造反的打算都没有——总而言之,其实还不如他们在大漠黄沙里追捕沙匪来得凶险。

和当年国无强兵,他独挑大梁征战联合叛乱的西域六国比起来算什么呢?

那时候他每天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心里全无杂念,现在倒好,他位高权重,优哉游哉地在自家院里看铁傀儡扭秧歌,反而还借酒浇愁起来了,多大出息!

浇完他好像干了点什么多余的事……

干什么来着?

「哦,对了,」顾昀迷迷瞪瞪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想道,「好像调戏了一个丫头,还把人家吓坏了。」

「太不像话了。」顾昀一边自己跟自己嘀咕,一边洗漱换衣服。

换到一半,他突然一顿——不对,侯府连匹母马都没有,哪来的丫头!

顾昀终於彻底醒了,面有菜色地琢磨了一会,他回身一掀被子——只见床角滚下来一个小东西,正是长庚身上那个皮制的荷包。

顾昀:「……」

沈易酒量不行,比顾昀醉得还厉害,一大早还没睡醒就被顾昀闯进了客房,活活拖了起来。

「我跟你说件事。」顾昀的神色见了鬼一样严峻。

沈易不敢怠慢,心里乱七八糟地滚过一堆念头:傅志诚逃狱了?奉函公被皇上定罪了?北蛮入侵了?还是砥柱中原驻军叛乱了?

他强忍住不适,努力定了定神,等着听顾昀说。

结果那姓顾的吞吞吐吐半晌,目光从房顶大梁游移到自己鞋尖,连个屁也没放出来。

沈易提心吊胆地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顾昀:「……算了,不想说了。」

沈易当场就疯了,浑身的毛炸起了三丈高,这种说话说一半的东西怎么还没被砍死呢?

「慢着,」沈易扑上去一把拽住顾昀,怒道,「到底怎么回事?」

顾昀这会已经顺着自己床上的「证物」,缓缓倒腾回了酒醉后的记忆,他自己说了什么、干了什么,一时全都历历在目——太尴尬了,太猥琐了,太不是东西了。

顾昀捂住脸:这办的都是什么事?

他觉得胃里直往上反酸水,痛苦地问沈易道:「我喝多了撒酒疯吗?」

「你也没怎么喝多过吧?」沈易抱着被子缩在床头——他们常年在边关,虽然也喝酒,但不太敢喝得酩酊大醉,否则不小心有军情误事就不好了。

「怎么,」沈易打量着顾昀的脸色,兴致勃勃地问道,「你昨天干什么丢人的事了?」

顾昀伸手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沈易脸朝下摁进了被子里,失魂落魄地飘走了,认为自己应该找根腰带上个吊。

一开始,顾昀还有几分侥幸地想:「小长庚不会跟个醉鬼一般见识吧?要是我,我就不往心里去。」

……最多拿这事取笑个一年半载的。

不过这点侥幸很快消失了,因为顾昀记得昨天被他摁在床上的长庚一直在哆嗦,这么看来,长庚可能非但往心里去了,还气得要命。

顾昀愁眉苦脸地揣着长庚的荷包,好像揣着一包随时要炸个满脸花的火药。

隐约的安神香沁人心脾地弥漫开,顾昀一边闻来闻去,一边暗搓搓地盘算道:「我是装糊涂呢?还是装不知道呢?还是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呢?」

还没等他决定好,老管家正打迎面过来,顾昀便正人君子似的问道:「王伯,四殿下呢?」

老管家回道:「正要跟侯爷说呢,殿下一大早出门去护国寺了。」

顾昀:「……」

直接离家出走了!

老管家没注意他那生吞了一口黄连的表情,又说道:「对了,昨天大理寺的江大人给侯爷送了一幅画贺寿,里面还夹了一封信,侯爷要不要看看?」

顾昀一愣:「拿来我看。」

沈易虽然跟着顾昀莫名其妙地混成了将军,但当年确实是文科举出身的,大理寺卿江充是他的同门师兄,通过这层关系跟顾昀熟识起来的,后来发现对方很对脾气,渐渐的就成了朋友,不过平时为了避嫌,两人走动得不怎么频繁。

顾昀展信一目十行地扫过,顿时顾不上跟他闹脾气的长庚了。

江充问候之外,简短地跟他透了个消息——皇上打算破釜沉舟,彻底打掉紫流金黑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