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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身世

中原一带横行的土匪暴民把蔡玢闹心得不行,蔡将军毕竟老了,麾下中原大军看似威武雄壮,其实也被人叫做「养老军」,驻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四平八稳地往当中一坐,除了偶尔平平乱,基本就是给边境增援用了。

此时西北两处牵动着蔡玢大部分兵力,他手上本来就没有鹰甲,又生性谨慎,一点也不敢冒险,被暴民骚扰得不胜其烦。

顾昀花了三五天的时间,弄清了这一伙暴民的来龙去脉,对着地图亲自把地形摸了一遍,随后派人联系了蔡将军,准备两面包个锅贴。

造反土匪不知道京城来的队伍是谁在带兵,只是试探几次后,发现这伙人比蔡玢还面,拿着重甲和枪炮吓唬人,却从未开过火,只出轻骑,每次追出个一二里便鸣金收兵,认定了这支军队是中看不中用的菜瓜,正计画着要拿他们打个围的时候,蔡玢却突然抽风一样,一改之前只打不追的作风,将中原驻军留守兵力倾巢而出,突袭围堵造反的暴民。

其实中原驻军留守兵力不多,若说打,双方不见得谁吃亏,只是匪帮习惯了你进我退的撩闲方式,自以为是条滑不留手的泥鳅,不舍得拿家底硬拼,因此故技重施,且战且走,迂回着溜达蔡玢,退路上却遭遇了久候的顾昀。

顾昀令重甲架好枪炮对准匪帮,大匪首一看,少爷兵们又来吓唬人,当即喝令手下冲入重甲阵中,重甲防线一冲就破,轻骑「狼狈」地顶上,匪首一看,果然炮口里都没有货,纯粹是纸糊的,大喜之下越发肆无忌惮,直接带兵顶着轻甲往前冲。

等匪帮整个陷入斛中,那些「纸糊的」重炮突然响了,匪帮猝不及防,人仰马翻,尚未来得及撤,方才还躲躲闪闪的轻骑与赶来的蔡家军从两边围拢过来,真把他们包了锅贴。

匪帮溃不成军,传说中的「火龙」首领被生擒,顾昀被那一身坑坑洼洼的匪首丑得眼睛疼,打算直接将此人丢给沈易玩,吩咐道:「问他同党在何处,受何人指使,老巢在什么地方,有没有什么能让我们黑吃黑的东西……」

沈易一口气呛住,凶猛地咳嗽起来:「大帅,你穷疯了!」

顾昀一摆手:「不说揍他……严刑逼供,我跟老蔡叙敍旧去。」

他说完正要走,突然看见一个亲兵手里拿着一把造型奇特的短刀,比匕首稍长一点,刀尖微微回勾,侧面有一道优美的弧度,与中原的短刀大不相同,顾昀见了觉得有点眼熟,便伸手接过来。

「大帅,这是那匪首身上的搜来的。」

顾昀拔/出短刀,用手指划了一下刀刃,眯起眼低声道:「蛮人的东西?」

「是十八部落的短弯刀。」这时,陈轻絮走过来,「侯爷,钢板松了没有?」

「没有,劳烦陈姑娘半夜三更跟着我们东奔西跑了。」顾昀摇摇头,他握了一下短刀刀柄,「唔,刀柄这么短不卡手么?」

「刀柄不短,这是把女人刀,」陈轻絮将弯刀接过来,拿在手里垫了垫,「北蛮十八部餐风饮露,和草原上的猛兽抢食吃,因此刀柄处时常有这样一个槽,万一遇上力气大的野兽,打斗中可以防脱手,这把刀的钢口很好,原主人肯定身份不低,刀柄多半是量身特制的,那她的手就一定很小,和我差不多,应该是个女人——侯爷你看这里。」

她将刀柄转过来给顾昀看,只见刀柄下面有一圈复杂的图案,好像无数花藤缠绕的一个图腾,中间裹着一个火焰的形状。

陈轻絮道:「我在一个十八部落弃之不用的遗迹里看见过这个花藤的图案,听被绑去的汉人奴隶说,这好像是十八部神女的标志。」

「我知道,」顾昀的脸色一下严肃下来,「我还知道中间那个标志代表谁。」

沈易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看见那图案微微抽了口气:「大地之心?」

陈轻絮莫名其妙道:「谁?」

沈易:「胡格尔……秀娘,她……她不是死了好多年了吗?怎么会……」

顾昀冲他摆摆手,拎过那把短刀转身走进关押匪首火龙的地方,一摆手将守卫都打发出去。

他拎着那把短刀,脸上看不出喜怒来,微微回弯的刀已经很旧了,依然锋利,带着一股捅进身体里就要带下一块血肉的狠辣。顾昀将刀尖别在火龙下巴上:「听说你不交代贵起义军的老窝,也不肯说出是谁撺掇你趁火打劫纠缠蔡家军的?」

火龙:「呸,小白脸!」

顾昀闻言笑了,感觉有点受用——在他看来,骂男人「小白脸」和骂女人「狐狸精」是一个道理,只能说明挨駡的人长得好。

「爱说不说吧,」顾昀好整以暇,转头吩咐沈易道,「国难当头,此人里通外国,跟北蛮子勾搭不清,你那蛮子爹们还没入关呢,这边先给人舔上脚了……审你都浪费我时间,明日昭告四方,淩冲示众!」

火龙听到一半,先是迷茫,随后神色越来越惊骇,见顾昀不是说着玩的,当真态度轻慢起身要走,便用力挣扎起来:「污蔑!狗官!弟兄们都知道你老子我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你敢拿这等鬼话污蔑我名声……「

「污蔑?」顾昀将那把十八部的女人刀在火龙面前晃了两下,「中原人管这玩意叫狼牙钢,前面的回勾弯月尖是典型的蛮人制作,这是不是你的?」

火龙愣住了。

「刀鞘与凹槽都是特制的,上好的皮鞘,手柄上的图腾精细如生,必出於名家之手,普通蛮人用不起这个,原主非富即贵——」顾昀微微一抬下巴,睨着火龙道,「我说丑八怪,你的兄弟们都知道你整日了将此物放在身上,只是没人知道这东西来历吧?啧,一帮不识货的泥腿子……」

「等等!慢……慢着!」火龙大叫道,「那是……那是我仇家的东西,不是……」

顾昀大笑道:「是呢,听着真像真的,见过把情人的东西随身带着的,头一回听说还有对敌人这么念念不忘的,什么仇这么缠绵悱恻,来给我见识见识。」

「那个女人下药放倒我寨中百十来口兄弟,一刀一刀地挨个捅过去,最后还放了一把火,把山头也烧了个干净,一个山,连鸟都烤糊了,就跑出来一个我,给我落下了这一身疤。老子他娘的根本不知道她是哪来的,也不知道她是蛮子,带着这把刀是为了提醒自个儿过去的耻辱!」火龙怒极,吼道,「狗官,你污蔑老子什么都行,你要是敢给我扣这个屎盆子,我做鬼也要一口一口咬死你!」

沈易在旁边皮笑肉不笑道:「那您这老牙口还怪厉的,接着编啊,一个蛮族女人没事往土匪窝里钻,一个人烧死一个山头的土匪?新鲜——大帅,贵府请的戏班子有这么好听的话本吗?」

顾昀叹道:「肉都吃不起了,在家里天天给我喝粥,还戏班子……」

火龙直眉楞眼道:「大帅……哪个大帅?」

顾昀将手中的短刀转出了花来,看着他不怀好意地笑。

火龙倏地回过味来,倒抽一口凉气:「你、你难道是顾……顾……」

「别乱攀亲戚,哪个是你姑?」沈易打断他,「说说你是怎么跟蛮人勾结鱼肉乡里的。」

火龙的脸「腾」一下涨红了:「说了是我仇家!有一个字不真我他奶奶的天打雷劈!」

「那个女的当初跟着个小商队,好像是跟家里人走散了,花钱托人带她一程,不知道要上哪去,路上我们把商队截了,见她有几分姿色,便一起抓上了山,她当时带着个襁褓里的小娃娃,看着也就没出满月的样吧,自己还怀着一个……」

沈易心里暗吃一惊,面上却尽量不动声色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火龙道:「十九……二十年前。」

借着晦暗的灯光,顾昀和沈易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听着正像当年蛮族神女出逃时候的事,那么当时那个婴儿应该就是长庚,可是秀娘肚子里的那个又是怎么回事?

沈易:「后来呢?」

火龙往后一仰,哑声道:「其他被绑上山的大多寻死觅活,她不一样。那女的脸长得不错,脑子却好像不太好使,别人跟她说话她也没什么反应,打她不知道叫疼,让她干什么她也不反抗,没几个月,生了个早产的崽子。」

顾昀握着短刀的手微微紧了紧,不知为什么,他听到这段,忽然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这么多年没有错过的直觉好像又在拨动他心里那根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