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2 / 2)

余污 肉包不吃肉 3621 字 1个月前

在顾茫真正堕落前,曾那么一次,他朝他那么疯狂又失态地怒吼,目眦欲裂,碰碎杯盏,鲜血横流。

墨熄明白他的痛。

但是有什么办法……他那时候只能由顾茫这样喝醉了大吼大叫大声嚷嚷,陪着他,等着他慢慢恢复,疮疤慢慢变好。

顾茫确实酒醒之后就没有再嚷过了,但不知爲什么,墨熄总觉得那之后的他虽然还是笑着,笑容里却隔着什么东西,让他看不清。

后来,墨熄被君上派出帝都,临别时顾茫又请他喝酒,笑嘻嘻地说自己要去做个坏人。他那时候不信。

可等他回来的时候,顾茫已然堕落,醉死在青楼幻梦里,变得面目全非。

再不久之后,顾茫就叛国了。

他的伤疤其实一直就没好过,在心里,一道添一道,新伤叠着旧伤。

想活。又每日每夜都想要去死。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万劫不复着。

蓝眼睛的顾茫小声地,哀哀地。是动物本能的求生欲:“我想活……”

“……”墨熄闭了闭眼睛,“我不会对你动手。”

怀里的人仍在微微发抖。

饿得惨了,饿得颧骨都凹陷了,黑色的微长的额发垂落在脸侧。

他一直盯着墨熄的脸看,墨熄也就这样一直让他看着,看了很久。顾茫的颤抖才微微止歇了。

可是墨熄胳膊一动,他又立刻睁大眼睛,眼珠不安地左右动着,似乎想逃,又似乎知道逃也没用。

“……是我。”

“……”

明明之前那么失望,那么憎恨,那么纠葛,那么心绪难平。

可是真的看到他惶然无措时,内心的风波竟又像暴雨暂歇般寂静了。他并没有如预想中的,去揪住他狠狠地责问他折腾他欺辱他。

“你还记得我吗?”

顿了顿,不知在坚持什么似的又补上一句:“……不记得就算了。”

顾茫一直没吭声,就在墨熄因爲他的沉默而又渐渐浮躁起来时,顾茫忽然道:“你嫖过我。”

“……………………”

“你听着。”蓦地心头火起,墨熄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以后这个字,别在我面前说。我那天来找你是来找你谈事情。而不是……不是……”嫖这个字无论如何也是说不出口的。墨熄脸色青黑地扭过头去,最后干脆生硬道,“你记住是谈事。”

“谈事……”顾茫喃喃着,终於些微地放松下来。只是眼睛仍捕捉着墨熄脸上所有的细微情绪。

最后,他慢慢问:“……可是,爲什么?”

“什么爲什么。”

“爲什么我的……”顾茫心绪未缓,还是不像重逢那晚一样能够平静而通顺的说话,他是真的饿怕了,打怕了,所以一时间只会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词,“我的剑……不见了。我打你,打不到?”

墨熄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脸色慢慢变得地阴沉低冷。

“爲什么?”

“……”

爲什么?

那天在慕容怜的筵席上,有人感叹,顾茫的剑阵虽然奇妙,但世上却再没有知道其中的秘密了。其实他没说对。

那天,就在筵间,其实就有一个人,他不但深杳此剑阵的秘密,还清楚这种阵法当初是爲什么而创的。

那个人,就是当时一言不发的墨熄。

墨熄盯着顾茫的脸,仍是一手禁锢着顾茫,不让他乱动,另一只手却松开顾茫的下巴,沿着颈侧慢慢往下滑。

最后,粗粝的指腹停在那个莲花剑阵咒印上。

墨熄不出声地俯视着他,抚摸着他的脖颈,眼瞳竟有些发红,好像下一刻就会恨得俯身一口咬住那个莲花咒印上,咬破顾茫的皮肉血管,让人死在他怀里似的,似乎只要这样做了,这个人就再不会骗他,再不会叛他,再不会教他失望。

才就乖了。

大概是他的眼神太偏执,底下压抑的情绪也太痴狂,顾茫觉得不对,目光游离,嘴唇也微微颤抖着,似乎在低声喃喃着什么。

墨熄终於缓慢而低沉地开口了。

“你不要再念了。”

“……!”

“你再怎么召唤,它也不会奏效。”

顾茫愕然:“你……知道?”

“我知道。”墨熄的视线从莲花上移开,慢慢地、深深地,埋入顾茫幽蓝的眼睛里。

“这个剑阵除了自行触发,若你真的想要它出现,只要诚心请求,也可以暂召它出来。”

顾茫的脸庞霎时更苍白了,他睁大了眼睛。

墨熄神情很复杂,像是极深的恨陷入了极深的纠葛,天罗地网,他不知自己该如何是从。

“但是,如果我不允许。它是不会出现的。”墨熄顿了顿,眼底的颜色愈发深了,他唇色淡薄的嘴唇一开一合,缓慢地叙述着。

“因爲它不但听你的话,它也听我的。”

“它的主人不止是你。”

墨熄每说一句,顾茫的脸色就白上一分,到最后几乎已变得和一张单薄的纸一样,呆呆地看着墨熄近在咫尺的脸。

“爲……什么……”

墨熄低头看着他,呼吸低沉,虽不愿过多流露情绪,但此刻眼里的疼痛却再也无法遮盖,他睫毛颤了颤,喉结微动。

“顾茫。”他微顿,闭上了眼睛,“你是真的都忘光了么。”

顾茫睁大着眼睛,海水一般透蓝的瞳眸里映着墨熄清俊的脸。

“你……它挡不住……你。”他喃喃着,脸上是兽类的警觉,“它……爲什么听你?”

墨熄的神情说不出是冰冷还是痛楚,他嘴唇启合,字句寒凉:“它当然听我。”

“……”

寂静。

墨熄合了眼眸。

而后像压抑着的熔流终於裂地,倏尔睁开,眸子已是烧的一片猩红!

他忽然遏制不住般地怒道:“它当然会听我——因爲你的印,用的是我的血,因爲你的印记是我打下的因爲……因爲创造这个阵法的人根本不是你,是我!”

顾茫显然是没听懂。

但他看得懂眼前这张脸上的愤怒与伤心。他睁大着眼睛,呆呆地看着这个并不熟悉的男人。

男人的神情太复杂了,好像沉积着十余年的爱恨,压抑着十余年的苦楚,最后又爆发着十余年的绝望。

他忽然擡手,几乎是粗暴地扯开自己交叠得肃穆规矩的衣领,露出修长赤·裸的侧颈。墨熄眼神里淬着寒光,浸着冰火,他咬牙切齿地。

“你看到了吗?”眸中寒光虽锐,却是湿润的,“这个跟你一模一样的咒印。……你的血!你干的!”

“爲你打下的……”

他说着,蓦地把顾茫一推,好像忽然不愿意再碰到他,不愿意再理睬他似的。

墨熄以手遮额。

他的尾音哽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