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邵湛这种冷静自持的性格也架不住面前这场面带来的冲击力,这场景实在超出了他的想象。
邵湛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晚上十二点半,他在男朋友的身体里写试卷,他男朋友的妈妈正站在门口,举着扫帚要跟他同归於尽。
邵湛勾着指间的笔转了一圈,想叫阿姨,话到嘴边,生硬地转成了一句“妈”:“妈,你这是干什么。”
任谁大半夜地发现自己的儿子不是自己儿子了,都没法不害怕,但是对许盛的担心战胜了害怕的心情,许雅萍道:“别喊我妈——你不是我儿子!你的字和小盛不一样,小盛知道我芒果过敏,绝不可能给我买什么芒果奶昔,你到底是谁?!”
邵湛:“……”
邵湛脑子里懵了一瞬。
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翻车。
他和许盛互换过很多次,什么场面都碰见过,原本想着假期十几天,只要多注意应该没什么问题,然而他算漏了一点:许雅萍毕竟是许盛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人。
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他很难掩藏。
更别提许雅萍这几天一直在家里,危险系数增强,暴露可能只是一句话的事。
许雅萍原先不是很相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但现在现实摆在她面前,让她不得不相信。她喊完,见书桌前的少年长腿伸展开,垂着眼、眼底没什么温度地定定看着她,许雅萍立马怂了,她语调不由自主地放低了问:“你,你是不是在人间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
邵湛不知道怎么说,试图打断她:“其实……”
许雅萍:“你说出来,别伤害我的孩子,我可以尽力满足你。”
邵湛看上去还是一副冷冰冰波澜不惊的样子,实则心里早在翻江倒海。
被许雅萍盯着,他也没办法拿手机给许盛发消息,而且就算现在发消息把他喊过来也没用,许盛过来了要怎么说?总不能指着“邵湛”说阿姨这才是你儿子。
他在孟国伟办公室里面对月考成绩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么崩溃。
短短几分锺,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许雅萍握紧手中的扫帚:“你把我孩子怎么了,你不要逼我。”
邵湛脑海里闪过很多不同的说辞,但哪一种都没办法解决现在的情况。
他现在的崩溃程度不亚於许雅萍。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可能都不会信,”邵湛最后起身,在许雅萍的目光下一步步朝她走过去,“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我就实话告诉你。”
他走上前一步,许雅萍就往后退一步。
邵湛发现他可能是和许盛在一起久了,思维发散能力增强不少,他最后站在许雅萍面前,等到许雅萍退无可退,他才有些艰难地、一字一顿地说:“没错,我其实是许盛的第二人格。”
现在这个情况,没有比精神分裂更好的解释方法,邵湛说完之后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从精神学的角度说,这也叫分裂型人格障碍。”
第二人格这个词一出,许雅萍彻底傻眼了。
许雅萍:“……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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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盛进屋之后,捏着半条糖倚着门板在玄关处坐了很久,嘴里的糖吃完,舌尖还有一点甜味儿。
最后分开那会儿七班的人都在。
侯俊听说“许盛”也坐地铁回去,刚好顺路,硬是拉着邵湛一块儿去车站,於是两人没有独处的时间,邵湛走之前只对他说:“伸手。”
然后把剩下的半条糖塞在了他手里。
烟花落幕,他看着邵湛给许雅萍打电话,脑子里几句话反覆盘旋,直到现在也还在转着,最后停在一句:很喜欢画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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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风声渐歇,外面的空气变得异常沉闷稀薄,是要变天的前兆。夜空中悬着一片灰色的布,灰压压地压下来。
第二人格虽然是随口胡扯的话。
但是两分锺后,邵湛和许雅萍面对面坐着,听见许雅萍不知所措地问:“为什么会……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会这样?”
邵湛想到烟花下许盛的表情,突然发现他作为“许盛”的“第二人格”,真有些话想对许雅萍说。
半晌,邵湛说:“一年多以前。”
“从他听见你打电话,知道你处境困难,不忍心再跟你闹开始。”
许雅萍愣住。
怎么也没想到会听见这个答案。
“他很喜欢画画。”
“你找工作的时候,他偷偷帮你填了报名表让你去试试。”
邵湛用的这件事是许雅萍之前在餐桌上自己提过的事,作为“第二人格”视角,他说话一针见血,比许雅萍这个当事人看得更透彻:“走哪条路都会遇到很多无法预料的困难,但他没有成为你的第一个阻碍。”
“第二人格”话并不多,但是切入点精准。
精准到许雅萍完全被他带着走,在心里反问自己:可是我呢?我做了什么?
出於长辈身份,许雅萍其实一直没有把“许盛喜欢画画”这件事当回事,她可以把自己的“期望”强加在他身上,并觉得理所当然。
她觉得画画不稳当,难走,所以她成了那条路上的第一道难关。
少年坐在她对面,语调冷淡,他实在和许盛相差太大了,但是她潜意识察觉到面前的人的的确确和许盛之间有某个难以言喻的链接点,恍惚间,她仿佛转回到一年前。
那天,同样是暴雨前夕,窗外也是阴沉沉地变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