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温子墨,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接受治疗。”
“这么多年,我从未像今天如此的舒服过。”绑着绷带的手轻轻地抚在胸口处,苏御喃喃道:“这里麻木的感受不到一丝疼痛。整个身体都空了。”
就像死了一样。
搭在膝盖上的手一点点地收紧,又缓缓地松了开来。
“如果。”温子墨缓缓开口,“如果我愿意放你走呢?”
男人的目光落在缠着绷带的手腕上,又好似被火光灼烧,挪开了视线。
比意志消沉,更可怕的是清醒地走向沉沦。
这样的结果,温子墨无法承受。
他试图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失败了,“你的计划很成功,我和傅哲根本找不到你。如果不是中间……出了些意外,你已经在一个不知名小地方落脚,安逸的度过下半生了。”
温子墨刑讯过西装男,他措词谨慎,竭力的避开一些可能引起伤害性回忆的词语,试图通过构建一个美好的憧憬来唤起苏御的意志。
“你想去的任何地方,我都可以安排。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在安定下来之后,自行离开。”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祈求,“我不会再跟踪你。只希望你能想起来了,发一条信息,不,哪怕寄一张明信片,告诉我你还安好,可以吗?”
“我哪里都不想去了。”
苏御摇摇头,拒绝了自由的邀请。
“恰恰是那两个人,让我真正意识到,这个世界很大,却没有一处让我落脚的地方。”
即使提到那两个人贩子,苏御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说两个不曾相识的过客。
“我不需要你为我找什么理由来开脱,我的命运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苏御神色冷淡,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即使你没有对我用药,我的身体也撑不过成年后的发情期。发现我的人不是傅哲或者你,也会是别人。”
“监管局就是我的最终归宿。”苏御的声音顿了一下,眼眶突然有些湿润,可仔细看去,又仿佛是错觉,“而强行改变,只会让所有人变得不幸。”
“这次救我出来,你和傅哲应该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苏御并不傻,直到现在,他都没有看到一个警察来找他调查情况。
除了负伤的傅哲,眼前的男人为了扫清所有障碍,把他彻头彻尾的从整件案件中捞出来,必定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他看着男人毫无血色的面容,轻轻眨了下眼。
“我没有什么能补偿你。”
“就麻烦你亲自送我去监管局吧。”
帝国虽然圈养双性人,当做性玩具和生育机器来对待。但是本质上,也同样害怕这个有着独特天赋的群体,害怕他们利用自己的特性聚集势力。
对於流落在外,没有接受过思想驯化的双性人,监管局都会格外重视。
哪怕只是提供线索,一旦捕捉成功后,线人都会给予丰厚的奖励。
若是让温子墨将他上缴给监管局,收益会达到最大化。
苏御理性地计算着自己的价值,与所有人划清界限。
“我的银行卡应该在你那里,帐户里还有一百多万,密码是我的学号。进了监管局后,我应该会被销户,请你务必在我被销户前,把这笔钱取出来,捐给福利院。”
苏御如同交代身后事一般,一件一件打点,巨细无遗。
“至於傅哲。”苏御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就告诉他。我醒来后,自己离开了,不要来找我。以你的能力,瞒住他轻而易举。”
苏御的话语像凌冲用的刀片,将男人割的体无完肤。
“苏御,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温子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倾身拥眼前的少年,声音颤抖,带着浓重的情绪。
“我求你,放过自己。”
苏御有些出神,用了些许时间,才理解男人话里的含义。
“温子墨,你是不是喜欢我?”
苏御的声音很轻,甚至有些空洞,却让这个即将爆发的男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温子墨的身子轻不可闻地颤了一下,胸口一点一点变得滚烫。
沉默良久后,苏御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是。”
男人第一次袒露自己的真心。
他无法回避爱人的询问。
“可是温子墨,爱情需要两情相悦。”
“我不会爱别人,也爱不了我自己。”苏御将身前的男人缓缓推开,直截了当地斩断了这份刚刚说出口的感情。
“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值得。”
他看着温子墨一脸错愕,苍白的脸色慢慢灰败下来,不禁摇摇头,“你想要的,我给不了,对不起。”
“麻烦你送我去监管局。”苏御再次说道:“那是我想去的地方,也是我该去的地方。”
窗外的太阳渐渐落了下来,赤色的夕阳映入病房,阴阳交替,恍若逢魔时刻。
“不要和我道歉。”
温子墨拿起桌上的眼镜,重新架在高挺的鼻梁上。
男人又恢复到往日风度翩翩的模样,一如既往地温润和煦,“你的请求,我什么时候拒绝过。”
温子墨没有再说什么。
“一切如你所愿。”男人偏了偏头,将眼眸掩在阴影里。
他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掏出一只细细的针管。
苏御并没有问这是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男人将针剂推进自己手背上的输液管里。
一阵困意袭来,苏御慢慢合上了双眼。
看到苏御睡去,温子墨倾下身,将病床缓缓放平,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发顶。
墨色的丝发从掌下划过。
脾气那么倔的一个人,头发却软的不可思议。
“呵……”
静谧的病房里,忽然响起一声低沉的轻笑。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温子墨噙着唇角,轻笑了出来。
渐渐的,笑声越来越大。
温子墨笑的眼眶通红,上挑的凤眼弯成两道月牙,黑峻峻的眸子里泪光闪烁。
这次,他彻底属於你了。
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结果吗?
那么现在你还有什么资格难过?
可笑。
真是,太可笑了。
沙哑的笑声回荡在病房里。
却满是悲凉。
温子墨笑的前仰后合,薄唇开合,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他笑得很用力,俊逸的脸上布满了红晕,连额角的青筋都浮了出来。多年学过的礼仪规矩仿佛在此时都散的一干二净。
日暮西陲,窗外的阳光撒在男人雪白的衬衣上。
他垂着头,双手撑着床沿,肩膀不住地耸动。
窍长的眼睫颤了颤,盈满眼眶的泪水无声滑落,坠在洁白的被单上。
屋外忽然卷起了一阵风。
吹过山林,荒野,撞开了阁楼的木窗,掀起一阵白色的裙浪。最终带着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摧枯拉朽般,从温子墨的心口呼啸而过。
什么也没有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