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微妙地,他却想起当年薛雪的话。
薛雪是这俩姊弟是母亲。她说过:怕陈书竞学坏,专门给他转校,天天盯着,辞掉了工作。
姐姐或许是没有这种待遇的。
江桥想,这世上无论什么人,能把一碗水完全端平的,都是神。凡人总会做错事,伤错人。
他忍不住开口:“别,别吵了,两位。其实……”
陈今潇拿起手机,“你有什么话说?”
陈书竞伸手,冷冰冰道:“给我。”
陈今潇不情愿地递给他。
江桥贴着手机,听见均匀的呼吸声。他知道是陈书竞,很想说点大道理,但噎在喉头,最终憋出一句:
“老公,我爱你。”
陈书竞听了,一时无语。既想挤兑人不合时宜,又莫名想笑,胸口酸胀,脸色缓和了不少。
他把手机又扔到桌上,“好好儿聊,陈今潇。”
陈今潇摊手,“不用聊了,我就是这样。你想怎么着,去跟爸爸说好了,别跟我家里闹。 ”
陈书竞简直想抽她,又他妈来这套。谁不知道陈文峰对儿子不加辞色,对女儿倒是和颜悦色?可拉倒吧。
他嗤笑道:“别,他俩好容易一起出趟门,去坎昆住半个月,上热搜了爸妈都没理我,何必打扰人度蜜月。”
陈今潇突然笑起来,“别扯了,老夫老妻的,他俩度什么蜜月呀?坎昆那种地方,多年轻多美好,各自找人去了吧,哈哈哈!”
陈书竞一怔,英挺的眉头拧起来,像漂亮的黑色桥梁,断在中间,形成一个小三角。
“你编排我还行,爸妈惹你了?”
“没有啊,就是好笑。”陈今潇道,“就他俩那状态,你还信是真爱呀?”
陈书竞皱眉,“你几个意思?”
“妈早跟我说她不爱爸爸了,”陈今潇笑道,“原来你不知道啊,操!”
这么久了,她第一次说脏话,是真心觉得有意思。她举起手机,问江桥:
“小妹妹你听,好不好笑,没想到吧?平常渣起来比推土机还强,一聊这个……”
江桥突然很恼怒,大声道:“你干嘛说话这么难听啊?”
陈书竞抢过手机,挂断了。
那天下午,江桥无心工作,脑子里尽是些有的没的,混乱而夸张,反复重播。被经理问了两次:你没事吧?
他想,我没有事。
可是陈书竞呢,他有没有事?
江桥的胸口沉郁,觉得难过,像是什么破灭了。越长大越懂得,原生家庭太重要了,你父母是什么人,你大概率,就会是什么人。
人生里,他最羡慕陈书竞,最印象深刻,也最迷恋的,就是他站在金字塔顶,几乎学不会珍惜了,却仍然相信家庭。
他相信家的幸福,相信夫妻之间有爱,爱能经久不息。
简直神奇!这世上有几个人能信?
这是因为他父母的关系。
就算陈书竞受打击,比如被江桥摆了一道,但只要他回到家,看见父母是相爱的,就不会真的失望,哪怕伤心。
不至於真的鄙夷爱情。
他还年轻,还很理想化。再荒唐浪荡,都还没落入现实陷阱,权衡一切利弊。
但现在呢?
现在陈今潇打破了这点,当着江桥的面。她非要撕破皇帝的新衣,说现实是相敬如宾,互不在意。
他恨死陈今潇了!
为什么我的人生就注定这么贫瘠啊,江桥想,不能有一点梦幻的东西?凭什么啊,上帝。
他打开手机,看见陈书竞的微信:我怕有记者跟,追到你头上,这两天就不来了。好好休息。
江桥突然就很想哭。
晚上,他又失眠了,满脑子繁复冗杂的想法,像脏兮兮的毛线,卷在一块儿。
第二天,他写了请假条,找到经理,申请不带薪病假。经理打量他半天,欲言又止,还是批准了。
他买好机票,打算飞到北京,最后表一次白。他心知肚明,这个时机很重要,如果不成功,也许就该放手了。
如果不成功,陈书竞也许会长大了。骄傲自负的彼得潘,永远都不会再憧憬爱意。
去之前,他拨通微信语音。
握着手机,江桥的手一直抖,心跳得都快虚脱了。但他的话很直接,且坚定:“我想来找你,陈书竞。”
陈书竞怔了下,“你干嘛?”
“我想你。”
“……我不在北京。”
“啊,那你在哪?”
“澳门。”
“……”
江桥万万没想到,一时无言以对。像鼓起勇气,却在前头跌了一跤,差点滑下悬崖,英勇全摔没了。
他僵了半天,才说好吧,那算了,那……
陈书竞却开口了。
他刚下车,正面新濠天地,华灯初上,光怪陆离。心里涌出很复杂的情绪,难说是抗拒还是期待。
像一堆黑蒙蒙的碳火,总会冒出些微的烟来。而在这时,熄灭与否,彷佛都不重要了。
“那你过来吧,江桥。”陈书竞道,“这儿有灯光喷泉,音乐钟会敲响在十二点。我不能一个人看。”
“想跟你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