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印象中的阴森潮湿,也没有想像中的酷刑峻法。
东暖阁虽然简单一些,但也算是个中规中矩的一般住处。
看来文煞没有食言。
莫离稍稍松了口气。
手放在门把上,莫离冲冲不敢推开。
他还没有想好要怎样面对药郎他们。
早知道,他就该听了程久孺的劝告,不要趟进这浑水之中。
早知道,他就应该狠下了心,不再随便救人。
早知道……
千金难买早知道。
怀着矛盾复杂的千种心情,莫离深吸了一口气,才终於推开了那不算沉重的门扉。
看到药郎正坐在床前,用手中的软巾为躺在床上的程久孺轻轻抆拭着。
听到门外的动响,药郎没有转身,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早膳摆桌上就好。」
莫离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瘦削了许多的药郎,说不出话来。
药郎见身后的人许久没有动静,这才转过身来。
背着光,一时看不太清。
抬起手挡了挡,药郎这才反应过来,手中的软巾也霎时失手落了地。
药郎站起身来,冲过去紧紧地将莫离搂住。
「还好你没事,还好……」
药郎抱着莫离的手臂收得很紧很紧,勒得他生疼。
将情绪激动的药郎微微扯开。
「久孺他怎么了?」
药郎见莫离一问,脸色即刻暗沉下来。
「他那天为了救我,跟一言堂的十八暗卫搏斗……被击了数掌,经脉断了……」
「怎么会这样?」
莫离眼眶发红,走到床前跪了下来,手轻轻地帮仍旧处於昏睡中的程久孺理了理头发。
「他都没有清醒过吗?」
药郎摇摇头:「醒,每天至少还是能醒几个时辰的,如若不然,连饭食汤药都灌不进去……」
「那你……」
「我?」
药郎轻描淡写道:「我就是被逼服了化功散,除此之外,没受什么苦。」
莫离再也止不住眼泪。
「都是我害了你们,是我,是我……」
指甲深深地抠入掌中,挖出了血肉,莫离却一点都不觉得疼。
药郎扯住了莫离,摇了摇头。
「不是,小离,这跟你没关系,这事怨我。」
药郎的手抚过程久孺的脸。
「如果那天不是我跟他闹脾气要先行离开汴京,也不会这么容易便落单中了埋伏。如果不是因为我受制於人,他也不至於分心护我而被击断经脉……」
药郎说着说着,竟也止不住流下泪来。
这是莫离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药郎。
原来即使有着玩世不恭的表象,但药郎心里对程久孺的感情,不会比任何人少。
听了药郎的话,莫离颓然坐倒在一旁。
「这一切都因我而起,都是我……我对不起你们……」
药郎侧身向前推了推莫离的肩膀。
「不是的,小离。」
药郎牵起莫离的手道:「久孺很久以前便算到了,我是他命中的克星,他终有一天会因我而死……」
莫离闻言瞪大了眼睛。
「所以……」
药郎脸上带着凄苦的笑。
「所以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躲这他,一直对他的感情视而不见,一直装傻了吧……」
药郎的手紧紧扣住莫离的肩膀。
「是我害死他的,是我!」
「早在我知道那卦的内容的时候,我就应该消失在他面前的,只要我狠下心离开,他就不会死!」
药郎的手又纠着自己的前胸,声嘶力竭地道:「但是我自私,我做不到!我贪恋他的温柔,贪恋他的一切……」
「害死他的人是我!是我你明白吗?!」
药郎绝望的声音不断地在莫离的耳边回响。
莫离将药郎抱进怀里。
「不是的,不是的,久孺还没有死,他也不会死的!药郎你要坚强,他现在只有你了,你要守着他……」
药郎的脸深深地埋进莫离的衣襟里,很快地便润湿了一片。
莫离抱着这样颤抖着的脆弱的药郎,一时间竟也不知道如何安慰。
便就在这时,一直守在门外的随侍进了来。
「公子,探视时间已到,主上吩咐我们带你回去。」
莫离愤恨地瞪了那传话的随侍一眼,但也毫无办法,只能扯着药郎从冰冷的地上站了起来。
「小离,不要和那个人碰硬……」
莫离立刻止住了药郎的话。
「我知道,别担心。」
莫离凑过药郎的耳边低语道:「我会救你们的,一定。」
其实身陷无赦谷的莫离,一时半刻又如何能想出什么妙计去救那二人於水火之中?。
但他明白,药郎现在最需要的,只是一种坚持下去的希望。
只要能有一线生机,就能支撑他挺过去。
是的。
只要看得见光,黑暗就不会那么纯粹了。
即使那光,实在是微弱得几近於无。
就算明知道程久孺的算卦从来没有出国差错,但莫离的内心深处,总还是愿意相信一句话:人定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