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燃终於想起她是谁,连带着声音都跟漏了一拍。
上个暑假,他和钟渊确实为打工的日料店赚足了回头客,楚恋不过是其中之一。那天女孩拉住他胳膊,扬头道,给我刚刚那个男孩子的联系方式好吗?祝燃挑挑眉,往身后刚走出几步的钟渊方向一瞥,大方点头,再来一次,自然会交代钟哥哥联系方式。
后来应该也是来了的,只是八成刚加上好友就被钟渊删了——又或是,压根没被钟渊搭理。
谁成想,这女孩不光是沈陈旭青梅竹马的妹妹,更是进了他们学校,摇身一变,成了高一小学妹。
夜里十点半,一行人终於摆脱这金碧辉煌的下三滥地方,祝燃骑车回家,在台阶前撞见小学妹今晚的所有兴趣,和唯一目的所在。
钟渊坐在台阶上,伸直了一双长腿,身后几栋破败楼房的灯火灭了大半,只有几盏还亮着,照不尽长夜。
「干嘛呢?」他弯腰和他视线平齐,「等我?」
祝燃不安分,经常往外跑,又害怕自己不在家时钟渊遇见他妈妈的特殊情况,想了想,就给他配了把自己家的备用钥匙。反正他那没谱的老爹一年到头不是泡在麻将室里就是泡在洗浴中心里,一个月只回家住一天,固定在月底,仪式感十足,回来给祝燃挑刺儿上刑。
钟渊皱着眉头,避开他身上熏人的菸草酒精气味,「你爸回来了。」
换祝燃皱了皱眉头。
当天深夜,祝燃被他爸提着扫帚撵得满院子跑,鸡飞狗跳,楼里陆陆续续亮起灯,同时附送气急败坏地骂声,这么晚叫你祖宗十八代的魂!
声音再被压过去。
「老子把你送到学校去就是为了让你交白卷的吗……不能让我省点心……好好读书……」
「读你个大头鬼的书,你十几岁搞我妈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好多圣贤书等着你读!」
祝燃觉得自己身上的混混基因大半遗传他爹。他爹当年就是个纯粹的地痞流氓,除了长得帅,什么也没剩下,和他妈妈在一起得早,他妈妈生他也早,当时不过十七八,这么一看,显得他妈死得更早。好可怜。
有料可听,灯又纷纷灭了,整片院落竟也安静下来。
钟渊坐在书桌前,亮着台灯,透过窗帘缝隙观望这次的深夜剧场,想来明日又要成为大院头条。放在普通人家里无厘头的闹剧,却是他和祝燃生活的常态。
少年合上书本,把微弱的灯光拧得完全暗了下去。
*
他们班主任一时兴起,给他爸打了个电话,把他前几次周测空白的成绩一一交代,又委婉地表示已经高三,诚邀家长替小孩前程以及学校升学率考虑,这才有了这么突然杀回家来的一出。
祝燃挨了两扫帚,疼倒不那么疼,就是一团无名雾困在他喉咙里,憋得他喘不过气,只能闷着头,摸着黑往天台上爬。
门吱啦一声被推开,祝燃往更明亮里踩了一步,手腕就被一个冰凉的指腹握住了。
他抖了抖,下意识要甩过去一拳,身体却比脑中枢清晰,先一步放掉挣扎,温顺下来。
「你啊。」他抬头扫了一眼,挑挑眉,「有事儿吗?」
钟渊不说别的,只是抬手把一块正方形的糖果塞进他嘴里,祝燃舌尖抵到甜味,眼皮子跳了跳,嘴上却跑火车,「什么啊,给我喂春药?」
他身后有人家床单忘了收,在风中荡起一片青鸟翅膀般的黯淡阴影,又像浪花一样,笼罩下来,再拍打上岩礁,让夜色变得深和灰。
让他们的眸光明明灭灭。
夜是灰的,糖却是甜的。钟渊低低头,祝燃笑得没个正形,引得钟渊凑近了一点,让那对面的唇形上同样掠过一片影子,两个人的嘴唇都有些干燥,碰在一起,没多做纠葛,像是失了水分的花瓣,凋落前最后一次亲密。
「这才是。」
祝燃愣了愣,味道在舌头间漾开。
甜,真他妈甜。
「周测就去一次吧。」钟渊落下一句,转过身,手指搭上天台门把手,「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