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片刻的沉默,钟渊低声问,「不留下来吃饭吗。」
女人摇摇头,「不用了。」
防盗门被合上,发出轻轻碰撞的声音,祝燃小拇指翘起来,蹭了蹭他的掌心。钟渊一只手提着几大包东西,另一只手托了一把祝燃的腰,低头朝他笑了笑,「吃饱了?」又
「没有啊。」祝燃被他这个动作带着往前去,又扭头小声地找回场子,「这不是等晚上呢?」
搭在腰上的手一瞬间紧了紧,祝燃得逞地冲他挑挑眉头,钟渊看他,也跟着笑。
等到一群人闹哄哄地离开时,夜已经深了。
他爸爸并不和他们同住,也已经离开,崽崽趴在沙发上,舔着爪子瞧祝燃收拾残局。
祝燃将客厅大灯「啪」地关了好几个,留下餐厅几盏灯,对着一桌子残羹剩饭头痛,「操,早就该让沈陈旭和卫遥留下来给爷抆桌子洗碗……」
他一句话没骂完,便被人从后头收进了怀里。
「钟渊?」
他手还脏着,没法摸摸他的脸,只能歪歪脑袋,亲了亲埋在自己肩上的脑袋,柔软的黑发。
「怎么了?嗯?」
身后的人不讲话,祝燃也识相闭嘴。被抱着固然暖和舒适,手头的事却是没法接着做了。祝燃干脆扔了抹布,仍由他抱着。有人放烟花,大抵是在遥远的城外,窗外的声音一簇一簇。昏黄灯光下,他们在这里相拥。
钟渊终於开口,「她为什么现在才来。」
这陈述句连半点疑问的意思也找不出,带着为什么,又好像他什么也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讲。祝燃却听懂了。
烟花声停歇。在寂静里,祝燃说,「我也不明白。我也不明白,钟渊。」
在预备开始长大的时候,在预备伸出触角试探这个世界的时候,我有好多疑惑想要开口。我盼望你跟我讲一句好听的话,我将回报你一支好听的歌。可你沉默着什么也不说,於是在我踏入世界的第一步,我就忘了和解两个字怎么写。
餐厅温暖,哄闹刚过,祝燃吸了一口气,「把你衣服弄脏就弄脏吧,我可不管了。」他说着,转过身,双手搂紧他的恋人。
明明只要你握住我手,我就不会横冲乱撞。
明明只要你给我多一个吻,我就能好好长大。
明明,明明。
明明这世上有那么多的恨,不是原谅两个字就可以轻易概括,明明这世上有那么多的爱,不可以被轻易定刑,明明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的斗争和对抗,不会有一个结果与解答。
我们明明知道这么多,却依旧无法割舍。
我们的爱,我们的恨,我们在不同时刻拥有的相同遗憾的不完整。我们仓促潦草的共生,我们坚定偏执的同死。
「他们不够坚决。」祝燃在他耳边,难得讲起好听话,「但我永远爱你。」
*
那晚钟渊送出的新年礼物,难得被游戏区博主祝燃秀上了微博。
钟渊递上了一个厚厚实实的红包,「新年快乐。」
祝燃捏了捏红包,坐床上哭笑不得,「这就是你们理工男的浪漫?」
钟渊倒还真沉下视线思考了好一会儿,「你要喜欢,也可以这么说。」
「……」
祝燃还被这句话噎着,又听见钟渊小声地问,「四月份你可不可以请假?」
被提问的正要翻红包里究竟包了多少呢,听见这么一句,想了想,大咧咧应了声,「应该可以吧。」
「那去日本好不好。」
另一位继续大咧咧,「好啊。」讲完,祝燃又险些被一口气噎死,抬起眼茫然地望他。望见他的小男友坐在电脑桌前,「我们以前总说以后要去做什么事,我们的以后总是在推冲,总是承担了很多,我觉得这样不好……但我不知道你记不记得高中你说的话了……」讲到这里,他断断续续,语气小心而温柔,像是这里藏了什么他珍爱的宝贝。
樱花啊……
祝燃顿了顿,从往事里回过神,点点头,「我记得。」
「那就好。」钟渊眉眼瞧起来轻松了不少,从电脑椅上趴跪到他膝边,搂紧他的腰腹,声音闷闷的,「我存够钱,现在就差一个你了。」
祝燃笑出来,扬了扬手里厚厚一沓,「就这个?」
怎么讲,理工男还真挺会玩浪漫。祝燃明白他的爱,却没想到他原来这样珍视,珍视到怕他不记得,珍视到偷偷去努力实现他的一句心愿。
原来他不光把未来慷慨分出一半,同样也把搾取的温柔、热烈鲜活的信仰,统统分给了他一半,此后,钟渊这个人才完整。
钟渊是荒野的月亮,和风洒银芒。而祝燃是羁旅客,揣好行囊,一路捡起他破碎孤单的月光。
他们依赖彼此养分,统统如愿以偿。
最后,附上祝燃背着小钟偷偷写的日记一则:
我很喜欢一个人,为他打过一场架,丢过半条命,他把我拖回来,告诉我愿意把他的未来分给我一半,后来他跟我说,这个意思就是他愿意和我一起努力活下去。这种承诺在别人眼里可能有多好笑,但对於那些年的两个丧逼来说,这值得我哭一辈子。虽然现在想一想,以前那些事都幼稚得要死……不对,幼稚得要命(钟渊这个胆小鬼不大爱听我提死字,可见封建迷信多害人,高材生也无法幸免於难)。但,这可能就是大家说的青春吧。
一想到我的青春里有这个少年存在,我就只觉得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