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层套一层的,狗系统真的是不挖坑全身痒。
她其实早该发现地理位置的问题的。早在李虎将死亡纪录给他们看的时候,她就好奇过为什么原料都是失踪几天后才被发现屍体,可当时她还在焦虑夺香的事情,加之第一次进入正式副本,太多隐藏规矩不懂,简而言之就是还没上手,导致她很多不合逻辑的细节后来才琢磨出味儿来。
记忆中,白棠与她的线人从未见过面,一直以来都是书信沟通。
她只知道那人是个女孩子,写了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总是恭谨又温和的称呼她为姑娘。女孩幼时住在项府后头,是徐夫人教她读书写字,她总记得徐夫人缀着血玉手镯的窍窍皓腕,记得她身上萦绕着的淡淡香气,记得她温声软语的安慰鼓励,以及她暴揍偏心爹和恶毒后妈那窍细又英勇的身影。
那是她童年生活中唯一明媚的光亮。
所以,她瞒着所有人,成为了徐夫人的信徒。
女孩不会调香,但她爱画画,所以画了数不清的徐夫人的画像,将她的花容月貌留於世间;她爱写书,所以为徐夫人撰书,只愿她与挚爱的夫君能在自己笔下有个完美的结局。她很有天赋,作品备受喜爱,同时结交许多欣赏她的天赋的人,其中不乏军阀贵人、世家名流,可她哪怕告诉她一个笔友,也不曾与家里提过这些,因为她不想便宜了徐夫人死后还要诋毁她的人。
——顾云眠猜,正因身后有人,即使后来被继母卖去窑子,她也凭此站稳脚跟,让苏娘不敢强迫她卖身、任她自由进出。换言之,她是自愿留在百花坊做清倌儿的。
女孩酷爱血玉,她攒够了钱就买玉,喜欢她的人也都会送她成色好的玉,而她每一块都会打成手镯,藏在徐夫人赠与自己的小木盒中。
白棠和女孩相识於一次血玉的竞标中。女孩败了,求到包厢外,请她让与自己,白棠却说那是她祭奠故人用的,回绝了。
旁人劝女孩,包厢里坐着的是鼎鼎有名的调香师,莫与贵人发生争执。女孩却疯魔一般,喃喃道我就知道您还活着,闯进了包厢。
项氏是禁忌,徐夫人亦然。
她们都带着面纱、披着斗篷,从此成为笔友,在来往的密封信件中,共同怀念已逝之人。
所以,在白棠提出想满足夫人的遗愿、调制吸血美人香时,女孩爽快的同意了。
女孩成为她在晶镇的绳,助她解开谜题,帮她绑架原料送往首都,又帮她处理运回来的屍体——屍身不能留在首都,太容易被与激进派交手多次的老调香师察觉。
这就是远在首都的五奇人如何在晶镇杀人夺香的秘密。
所以,乔玉铃这几天并不一定是靠道具混过去——她有可靠的盟友,就像白棠有笔友一样。
而就在今日,她终於知道她这位神秘队友的身份了。
「我的线人是现在的百花坊主事者,秦娘。」顾云眠冲他眨眨眼,「你的线人是林大夫,对不对?她是项棋的师妹。」
男人上扬的丹凤眼中盛满笑意,「嗯,没错。」
啊哈,她就说怎么每次林大夫都出现得这么恰到好处,跟商量好打配合似的,果然是这样!
「还有胡帆,他是宁雨的线人吧?」
黄牧看着她因兴奋而睁大的眸子,里头星光熠熠,颇有几分纯真可爱。他还是更喜欢她这般眼睛瞪得溜圆,如小鹿般湿润又明亮的模样,「是。还有呢?」
顾云眠挠挠脑袋,「不知道,剩下的没看出来……」
黄牧低笑一声,「因为你没有接触过。曾璇的线人是地头蛇林家的那双儿女,他们是货真价实的激进派调香师,哥哥以『好色』之名,行『物色』之实,妹妹以『恋兄』之名,行『行凶』之实,事后再毁了屍体,就连他们的父母都不知道两人会调香;乔玉铃的线人则是镇长独子,情况和林家兄妹差不多,不过这人表面功夫做得更好,至今风评都还不错。乔玉铃这些天就是躲在镇长家的暗室里,虽然镇长同样不知道儿子是人人喊打的激进派调香师,但他的身分威望在那,无论是玩家还是NPC都不敢肆意搜查。」
顾云眠:「……」
牛逼。
黄牧被她震惊的表情逗笑了,「所以,如果秦娘那儿待不住了,这几个人都可以去投靠。放心,我们都会事先打好关系。」
林大夫是镇中唯一的女医,医术出了名的高明,在镇中同样颇负盛名;胡帆虽然位阶不比李虎,但能做到一队之长已经很不容易了;至於另外两个人的线人,不提也罢。
卧槽,这么算起来,白棠的线人还真是最弱、最难护住人的。
顾云眠:「……」
顾云眠:「没事,秦娘心思细腻,我相信她能护住我。」
黄牧挑眉,「哦?既然如此,我们就不知会各自的人罗?」
顾云眠:「……算了,还是知会一下吧,双重保障。」
黄牧笑得直不起腰。
顾云眠等他笑完,才再次开口:「不过,我也不白占便宜。接下来几天的原料,除了云雨,我都琢磨出来了。到时我会先把人给绑了,用加密语言告诉你们位置,中午十二点前放到指定地点,你们直接去夺香就行——如果计画顺利,明天的原料我会下午三点左右送到指定地点。」
顿了顿,她无奈道:「但我没钱买迷药了,只能纯靠偷人家衣服被子塞嘴绑眼睛。虽然这两天的原料好对付,但我不能保证会不会有人提前挣脱,你们最好早点处理。」
黄牧:「迷人的反派角色都买不起?」
顾云眠:「……嗯。」
黄牧:「好穷。」
顾云眠:「……」
为什么她都死了还要被贫穷攻击啊!!
她敢怒不敢言、扁着嘴直瞪眼的小表情完全满足了男人的恶趣味,「嘴巴都能挂三瓶酱油了。行了,哥的钱买个三五千瓶不是问题,你要多少?哥给。」
少女瞬间露出灿烂到有些讨好的笑容,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十瓶!」
黄牧:?靠,不是说好对付?三天加起来也就六个人你用到十瓶,把迷药当白粉呢?
但他也确实银币多,十瓶迷人的反派角色连他零头都不到,因此他也没说什么,很快床尾就堆了一叠小瓷瓶。
顾云眠手脚并用爬了过去,喜孜孜地听着系统接连不断的播报声,很不客气地照单全收。
果然啊,被钱砸就是最香的!
收了迷药,她一屁股坐在床尾,眼巴巴的看着男人,「哥,那啥,我想着吧,如果有隐形斗篷,我就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写了指定地点的小纸条放你们兜里,这样你们就不用还得特地跑回驿站一趟看纸条了……你说呢?」
「……」黄牧被气笑了,「怎么,看我好欺负,就逮着我一只羊薅呢?」
顾云眠:「?」
怎么还抢我台词呢?
她眨眨眼,无辜道:「哪有,我今天下午也向曾璇薅了一包上头粉呢。」
黄牧:「……」
安慰得很好,下次别安慰了。
黄.富羊羊.牧大手一挥,顾云眠怀里又多了十件隐形斗篷,「给你了给你了,真是。但小纸条还是放驿站,有些道具是可以侦测到热源的或让低阶道具失效的,隐形斗篷级数不高,别冒险。」
顾云眠笑咪咪地将斗篷收进背包,「好嘞哥,那我还是放驿站了。监於目前宁雨的嫌疑度最小,我就把纸条全塞他枕头里了,你们抽到哪条就去哪儿吧,左右都一样。放心,我的技能是可以辨别原料,不会出错的。」
黄牧点头,「加密语言你打算怎么做?别用系统商店的摩斯密码本或任何密码译本。」
顾云眠撇撇嘴,她当然知道了,她又不傻,「我会用数字做第一层加密,将所有数往后推一位,解出第一层密码后,用那些数字换算成英文顺序,得到的答案就是我藏原料的地方。」
「例如第一层密码是『22.13/9.8.13.6/11.4.5.19/5.8.17.18.19』,这串数字解出来就是『23.14/10.9.14.7/12.5.6.20/6.9.18.19.20』,对应到英文字母就是『WN/JING/LEFT/FIRST』,也就是——」
「东北方的井,也就是第二天晚上你抛屍的那口,左边第一间屋子里。」黄牧点点头,「可以。就算被发现也没关系,他们脑子没那么灵光,能解出第一道都算他们换过脑。」
顾云眠:「……」
是真的很嫌弃了。
气氛没有一开始那么紧绷,黄牧干脆坐到她身边,「你说已经解出这两天的原料了?」
顾云眠点头,「第一天和宁雨他们发现图书馆线索后,我们抓过一个路人询问详细内容,那个路人就说过几十年前晶镇曾因出了数名举人而小有名气。不过自从1905年科举被废,晶镇人渐渐不愿再送孩子去读书,顶多识个字也就罢了,反而更乐意送他们去学一技之长,那些举人也因官职被废回了晶镇,这儿目前也只剩下他们还在学些四书五经之类的东西了。」
「明天的原料是『残竹』,残竹原意是指残存的古代典籍,所以明天的原料就是这些晶镇中仅剩的读书人、曾经的为官者。」她从枕头底下拿出今早送受惊的镇民回家的时候抽空偷偷挖出来藏回房间的《晶镇志》,「因为他们也曾是晶镇之光,这本书里有关於他们的纪录,有的已经过世了,其他的应该也半只脚入土了,我明天会小心处理,不会让他们在被夺香前就死。」
黄牧:「……不是,这书哪来的?」
顾云眠双手一摊,「从图书馆偷的。反正图书馆只是拍卖会的挡箭牌,他们又不会认真经营,摸一本走不会被发现吧?玫瑰死的那间屋子的前屋主落下一本《本草经》,都生灰了,工作人员硬是没发现少了一本书。借书都这样了,偷书还能发现?而且,我想谜底很多和晶镇特色或文化历史相关,有了这本,找资料会更方便些,就去找了。哦对,其实昨晚我主要是去偷书的,发现拍卖会纯属意外。」
黄牧:「……」
她的脑回路到底怎么长的?
也不是说她思路有问题,就是……确实和常人不同。
谁他妈会想到那个形同虚设的图书馆在出了配方之后还有关键讯息啊??
他随手翻开《晶镇志》,尘土噗嗖嗖直落,「后天的呢?」
「还记得小镇东北方的景象吗?」她熟练地将地志翻到折起的一个小角的页数,指给他看,「其实晶镇最初出口最多的并不是丝绸布料,而是——」
黄牧讶异的挑眉,「棺材?」
顾云眠点头,「晶镇外的树林种的全是楠木,在上世纪以制作精良的楠木棺闻名全国。我们那天去小镇东北方,所有棺材铺的门面都很老旧破败,但还能看出是巡抚题的匾,可见当时确实有点名气。」
「那天晚上我就注意到,每一家棺材铺和义庄都能看到石蒜。石蒜又名『曼珠沙华』,因为被认为是生长在黄泉路两旁的花,所以又被称为『彼岸花』。我目前暂时锁定的原料是『亡者』,毕竟殡葬业者也不会一路把棺材送到彼岸,但真正的谜底得后天才能确认。」
她苦着脸道:「希望这两天多死几个人……不然我们上哪儿找还没腐烂的屍体?虽然吸屍体的血也很恶心就是了……」
黄牧冷笑一声,「很像狗系统能写出来的剧本。」
顾云眠不敢搭腔,心里却猛点头。
黄牧将地志合上,「最后一天呢?有任何猜想吗?」
顾云眠轻叹口气,「有是有……但我觉得很奇怪,不太敢确定。」
黄牧摸摸她的脑袋,「没事,你说。」
「最后一天是『云雨』,按照这个游戏的风格,我直接想到的就是……」她脸色微微一红,声音明显弱了下去,「巫山云雨,就是,呃,肉体掌声。嗯。」
她这般青涩的反应、委婉的用词在游戏内着实少见,黄牧忍俊不禁,「嗯,做爱。然后呢?」
顾云眠:「……」
她咽了口口水,顶着越来越粉的双颊,继续往下说:「可这很奇怪啊,我们要怎么找一对今天会啪啪啪的人?他们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会有夜生活……呃,总之这是很不定的吧?就算我有检测原料的能力,也不是预知未来啊,又要怎么得知谁会和别人发生关系?而且到底要掐在什么时间点?结束之后吗?如果他们还想来个返场演出呢?还是在人家正在兴头上的时候闯进去,直接把人吓萎了?那这还能算是达到条件吗?」
「奇怪的点太多了,我实在不能确定。」她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但这个副本的谜底都不难,明显着重在阵营间的角力,如果这个『云雨』指的不是男欢女爱,还能指什么?」
她的猜测很合理,疑虑也确实都是问题,黄牧思索片刻,摇摇头,「最后一天再说吧。你白天四处晃晃,尽量试试能不能探索到原料,但别急着出手,等收集到足够多的数据再——」
顾云眠打断他:「可是,我觉得最后一天我很难有时间悠哉的满大街晃悠。」
黄牧一愣,「为什么?」
顾云眠解释:「在讨论『骚斯』和『蚕蛾』时,你不是提到了『系统要的电影高潮』吗?我一直在思考这件事:如果这是一个想要达到高潮迭起的效果的电影,它会怎么安排接下来的剧情?玩家间的争执、阵营间的角力规则无法决定,那它会怎么在它能决定的范围内,让这部电影具有吸引力?」
「如果是我,中间的刺激不提,最紧张的高潮部分,基本上会安排在作品最后八、九成的地方,让观众的兴趣和好奇能够一直被吊到最后,并且在最后的高潮里能够满足他们前面累积起来的期待,让他们回味无穷,我才会满意这部作品。这也是很多创作的套路,像是揭露神秘BOSS其实是主角身边的亲朋好友、发现主角的真实身分之类的,这些桥段都不会太早出现。」
「若是按照这个思路,这部电影的最高潮就是第七天或第八天白天的会议,而如果要让这个高潮达到最好的效果,系统对会议就会有相关的要求,例如——」
她看着黄牧,一字一顿,「规定所有玩家必须出席。」
黄牧怔住。
所有玩家必须出席?可出席会议不是强制——不对!
看他的表情,顾云眠就知道他意识到了,「乔玉铃藏得好,背后的线索除了线人,还有一条,那就是『会议并无强制出席』。因为高度重复性,我们习惯把这个副本套入狼人杀,而狼人杀的会议是必经过程,只有出局者才无权参与,且每天早上的会议是交流情报、阵营角力的时间,所以玩家会下意识认为会议是强制出席的。可依乔玉铃的情况,不出席会议并不会出事,这也是不死猫子能靠死遁安心躲在玩家视线之外的底气:只要杀的原料是对的,玩家就能躲在暗室里,苟到最后。」
「可是副本会让任何玩家这么轻松混过去吗?显然不会。」
「如果在第七或第八个白天加入『强制出席』这个条件,相当於把这些妄图靠线人苟到最后的狼玩家强行拉到所有玩家面前,例如我按照计画,瞒天过海,就连广播都安排妥当,这天却突然又出现在会议室里,玩家们会怎么想?」
黄牧神色凝重:「不死猫子,抓到了。」
顾云眠颔首,「而且,虽然每次投票只能投一个人,可如果同票呢?又或者,能开一次以上的投票呢?」
黄牧却摇摇头,「不对。投票只有我能开启,我是狼,又怎么会开启多次投票?他们也威胁不到我,就算杀了我,按照逻辑,开会权利也会转移到两位副手身上,这两人也都是狼,和我的概念是一样的,更别说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投票权在我死的瞬间完全失效。」
他眯起眼,「所以,如果照你所说,最后一个会议要来个刺激的,只有一种可能——」
「强制所有玩家出席,并且解除不能自相残杀的设定,狼人杀变成大逃杀。」
顾云眠脸色骤变。
操,禁止自相残杀的设定还能半途撤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