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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路口买荷叶遮阳的, 多半家长买给孩子, 或者凑热闹的老人舍不得钱, 花几个铜板凑合一下。

穿的一身整齐的姑娘里,余初是唯一的一个拿荷叶遮阳的。

从路口往里走,不过几百米的距离,惹得无数人回过头来看她, 等看清余初的脸后,又露出了那种忍俊不禁的笑容。

无他——

显嫩的脸, 掐出水的皮肤, 乱糟糟的发髻, 和不情不愿的表情。

和荷叶, 实在太相配了。

好在余初脸皮厚, 撑着荷叶囧了一会儿后, 便理直气壮起来,撞见路人笑着的眼神, 也装作没有看见。

逗得路人越发开心了。

她目不斜视的跟在楚小哥身后, 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朝着论学台挤去。

此时已经中午十点半左右。

论学台八点开始, 现在正是高潮阶段, 台下密密麻麻挤着都是人。

台上一群中气不足的书生,所以声音原本就不大, 加上没有扩音设备的辅助,声音能到辐射的范围有限。

余初这种后来者,挤在人群的周边, 基本上听不清台上说什么,也只能“看”个热闹。

楚小哥稍稍退后了半步,和余初肩并肩站着,半侧着头:“左边的青衣中年男子,是云东心学传人王迎泰,他们一脉本就奉行随心所欲,物以己悲,他自己更是洒脱豪放,一身才气却不愿入仕,唯一的爱好就是和人辩学。”

余初听完才反应过来,楚小哥正在科普,点点头:“那右边那个白衣少年?”

“右边是云锦的少年天才苏恒,苏阁老同出一宗,自小就是名师启蒙授课,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功底扎实,无论是策论还是赋诗,都写得十分有见地。”楚小哥笑的有些微妙,“这两人撞一块,怕是一时半会吵不完。”

“吵?”

“苏阁老是理学主推人之一。”

余初恍然大悟,这学说门派之争,在一些学术场合里,激烈程度不亚于现实战争,信仰的净土里,自然是寸土不让,毫厘必争。

楚小哥对台上的一群大儒学子们十分了解,见余初听不见论学。可能是怕无聊,就慢悠悠的介绍给余初,顺带的还有不少八卦:

比如屏山书院的院长肖昌林,在外面说一不二,铁骨铮铮,其实是个妻管严,夫人让站不敢坐,让坐不敢睡。

又比如礼部侍郎曲大人,看着道貌岸然,其实十分好色,家里妻妾成群不说,外面包养戏子头牌,曾经调戏姑娘,被护花使者套麻袋打过一顿,要不是本人也算个实干派,早就被御史的折子参成阶下囚了。

再比霖州才子杜贇朗,他爹家境优越,抛弃妻子,娶了个红颜知己回家,从此家宅不甯,他爹自己倒是被自己感动到了,赋诗一首,歌颂了他伟大的爱情。可怜杜贇朗有爹生没爹养,自小就跟随母亲讨生活,悬梁刺股苦读,进京的费用还是他在青楼前替人写诗时攒的。

……

楚小哥说话幽默,也不咬文嚼字,重点又都在八卦上,听得余初沉入其中,直到他告一段落后,依旧兴致勃勃。

她正打算给楚小哥买杯茶,然后听第二轮,就听见了风中摇曳的铃声。

“叮铃铃——叮铃铃——”

——这是他们俩的接头暗号。

谭大爷到了。

她踮起脚尖个子依旧不够,只能看见乌压压的后脑勺,其他什么都看不清。

余初听着有节奏的铃声,想着谭大爷的脾气,只来得及扔下一句:“我朋友到了,我先过去看看。”

说完就从人群中挤进去,朝着声音的方向寻找而去

她身后的楚小哥不慌不忙的跟了上去。

***

还没等到余初找到谭大爷,谭宪已经先一步找到了她。

其实并没有谭宪之前预料中的难找。

她今日穿着和自己身上这一身同色系的衣服,都是改良过的窄袖宽裤腿,若是男子可能还不明显,可是一个姑娘家相对就显眼许多。

更何况她举着的那什么玩意……

不注意都难。

谭宪先一步走到余初的身前,见她还在四周打量,按了按眉头:“余初,这里。”

听见熟悉的声音,余初脸上的表情瞬间消失了,她有些僵硬的转过头,看见干净整洁,明显收拾过一遍的老熟人,露出个公式化笑容:“谭队。”

谭宪双手抱胸,看着她手中的荷叶:“你看起来玩的挺开心。”

余初刚听了一肚子八卦,现在握着支荷叶,也觉得自己像出来玩的,偏偏表情一本正经叹了口气:“谭队,你是不知道我的苦衷,友人赠,不敢辞啊。”

谭宪前一句还是调笑,后一句反而认真了起来:“友人?”

她当初在宋家几年,也没冒出什么玩得来的人,这次孤身一人在京都,哪里来的友人?

余初可能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个不好,所以撑着荷叶,往前走了几步,来到谭宪的近前,才压低了嗓子:“是我在路上救的一级保护动物,他也反过来救过我一次,一句半句也说不清……总之这次我们搭伙一起来的京都,在司城防也是巧合碰上的。”

“一级保护动物。”谭宪眉头松了松,“救了也就救了,你回去后,要好好写报告。”

余初松了口气:“谢谢谭队。”

此时楚小哥已经跟了上来,余初余光看见后,退后了两步站好,然后侧着又让开一步,将楚小哥从身后引到前面:“谭大哥,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我的好友楚小哥。”

楚小哥伸手,将斗笠的盖沿往上推了推,露出整张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