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菡抬腕看表:“下午三点整,还有二十八分锺。”
秦意浓低低地嗯声,合上眼皮,闭目养神。
秦意浓的心理医生姓王,是个女医生,三十多岁,生得慈眉善目,瞧上去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亲近感。
“来了。”王医生温柔和善地点了点头。
秦意浓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熟稔笑道:“好久不见。”
关菡带上谘询室的门。
房间里点了镇定心神和助眠的熏香,丝丝嫋嫋,缭绕在鼻尖,味道舒缓清淡。
王琳和秦意浓相识有很多年了,从她入行不久,因为精神压力太大,就开始断断续续地在这里接受心理调节,每次来的时候都是绷到了临界点,整个人精神高度紧张。但每次调节起的作用还是挺大的,秦意浓的事业也发展得越来越好,能伤到她的越来越少,逐渐降低了过来的频率。
王琳以为她要好转,预备提前恭喜她了,谁知道经常在她口中听到的姐姐出事了,还是以那种形式离开,之后情况就恶化了,一直到今天,都在原地踏步。
她撑不下去了,就过来和王琳聊聊天,说说话,睡一觉离开,不久后再过来,周而复始。
谘询室有一张长沙发,王琳给她拿了个枕头,秦意浓枕着枕头平躺在沙发上,在香薰的温和气味中,闭上了眼睛。
王琳和老朋友一样开口寒暄:“这回几个月都没来,工作太忙了?”
“是啊,忙着拍戏,国外跑来跑去的太麻烦了。”
“这次有认识有趣的人吗?”
“唔,导演吧,他有点好玩,叫汤普森,一个大胡子,平时最喜欢下厨,不拍戏的时候就给我们做火鸡吃,不过厨艺是真的太次了。”秦意浓笑了声,“勇气可嘉。”
轻松的话题让秦意浓僵硬的肢体渐渐放松。
聊过几句。
“晚上还做噩梦吗?”王琳问。
秦意浓肩线立即绷住,这是防御的姿态。王琳手指贴在了她的太阳穴上,轻柔地按着。
秦意浓紧绷的肩膀慢慢舒展。
“嗯。”秦意浓回答,“还是和先前一样的。”
顿了顿,她说:“我总是梦见小时候,有好有坏,有时候是她教我念书识字,有时候是带着我玩,出去放风筝。有时候是那个男人打妈妈的时候,她给我戴上她买的mp3耳机……但每次梦的结尾,都是……都是……她出国的时候明明跟我说好的,她……”
秦意浓睫毛剧烈地抖动,眼角渗出晶莹之色,没入鬓角的发根里,无声无息。
她说不下去了,轻轻地抽泣起来。
王琳心里叹了口气,轻轻地扳开她无意识紧攥的拳头,柔下声音道:“那遥遥呢?你梦见过她吗?”
“遥遥”是谁,是男是女,王琳通通不知道,她甚至连这两个字具体是哪两个都不确定,只知道发音是这样。两年前,秦意浓嘴里第一次出现这个人,之后出现的频率便越来越高。一部分原因是秦意浓自己倾诉,另一部分原因是王琳引导着她说。
因为王琳发现了一件事,“遥遥”两个字之於秦意浓,就如同水之於岸上搁浅的鱼,无论她情绪多么激动,总能以最快速度平息下来,情不自禁地展露笑容。
果然,她一提“遥遥”,秦意浓慢慢止住了哭泣,起伏的心口趋於平缓。
“梦到过她离开我。”秦意浓睫羽微颤,似乎想睁开眼睛,却又强忍着闭上了。
她经常说,王琳便能从细节推断出一些事情,比如,她和这个“遥遥”应该是存在着某种协议的,到了规定时限,他(她)们就会分开。
“她想离开你吗?”
“不想吧。”秦意浓叹了口气。
“有没有想过把她留下来?”王琳温柔地问。
王琳其实挺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她和秦意浓相识多年,医生和病患之余,自然也发展出了一些超越於此的友情。不管是作为医生还是作为朋友,她都希望秦意浓早点好起来。这么多年,她能做的都做了,办法用尽,也只能维持秦意浓一段时间的安稳。她直觉“遥遥”可能是她的良药,如果有一个人能抚慰她千疮百孔的心,目前为止对方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但,“遥遥”也可能是加重她病情的心结。
王琳还得慢慢试探。
秦意浓摇头。
“为什么?”
秦意浓沉默,薄唇紧抿,无声地表示抵触。这是很少见的。
好吧。
这个问题她也不能碰,不过在某种意义上更说明了她对“遥遥”的在意。
王琳及时放弃。
……
关菡每隔五分锺看一次手表,第十个五分锺,王琳出来了,回身轻轻带上了谘询室的房门。
关菡悄步上前,睇了眼紧闭的房门。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王琳做口型:“她睡着了。”
关菡松了口气,也只做口型:“谢谢。”
下午王琳只约了秦意浓一个人,所以她现在就没事了,秦意浓在里面睡觉,她和关菡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关菡手里抱着Ipad对秦意浓的行程,顺便上网找找有没有唐若遥新的剪辑,剪得好的收进秦意浓帐号的收藏夹里。
一道视线若有若无地打量她。
关菡收起平板,抬眼道:“王医生有话跟我说?”
王琳面露纠结。
对於一个心理医师来说,她接下来的做法大抵会不够专业。
关菡:“有话直说。”
王琳心一横,咬牙道:“遥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