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秦意浓喉头发紧。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她在心里说。

但唐若遥完全没有体会到她的心情，用那双驯鹿一样清澈的眼睛一瞬不瞬地专注望着她，仿佛非要等到一个下文不可。

关菡在一旁瞧得心里直叹气。

这简直是角色逆转了。

正当秦意浓心慌气短，“你”半天说不出一个合适的下文来，韩玉平关了机器，板着张脸过来了。

唐若遥注意力转移，从秦意浓身上收回视线，尊敬道：“韩导。”

秦意浓松了口气，扭头也喊了声：“韩导。”

韩玉平先看唐若遥，不吝夸奖道：“今晚这镜演得很棒。”

唐若遥忍不住露出笑容。

秦意浓在边上跟着与有荣焉地挺了挺背脊。

韩玉平平时的用词都是“不错”“还行”“可以”，从来没有带过程度副词“很”，那说明她今晚演得确实相当出色。

唐若遥转头，再次感激地看秦意浓：“还要谢谢秦老师带我入戏，我才能发挥得这么好。”

秦意浓摆手淡道：“你自己的功劳，不必谢我。”

“你现在是长本事了啊。”韩玉平原本缓和的神色陡然变得肃严，对秦意浓不满地道，“下回自作主张能不能提前告诉我一声，害我这一通发火。”

唐若遥目露茫然。

什么……自作主张？

秦意浓：“！！！”

糟了！

她先斩后奏忘记和韩玉平串口供了！

秦意浓脑筋飞转，撑出一副淡定的面孔，漫不经心地笑了声，悠然地道：“不是您告诉我可以兵行险着的么？”

韩玉平直言直语道：“我什么时候——”

秦意浓打断他：“啧，年纪大了记性都不好了。”

韩玉平：“？？？”

他说过这话吗？

算了，不管了。

拍都拍完了，还拍得相当完美，韩玉平懒得翻旧帐，冷着脸点点头道：“你们俩早点回宾馆休息，明天还要早起。”

秦意浓单手抄进兜里，转过身，洒脱地背对着二人挥挥手，笑道：“走了。”

关菡跟上。

韩玉平低低地嘟囔了声：“她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好？”

唐若遥闻言愣了愣，眼睑垂下，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夜戏拍完了，收拾完现场的工作人员都要统一坐车回酒店。

今天安排车的负责人不知道是记错了还是数错了，最后安排的时候少了辆车。唐若遥平时话虽然少，性子却不差，她经纪人在的时候没少给大家甜头。

负责人站在她面前，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讪讪道：“唐老师，您车上能将就再多坐俩人么？”

身为主演之一的唐若遥，自然是一个人坐专车。

“可以。”唐若遥好脾气地一点头。

负责人便朝一个方向高声招呼道：“小林小赵，你们过来，跟唐老师挤一辆车。”

风把声音传开片场，深夜里分外清晰。

一只脚踩进了车内的秦意浓驻足，回头看了看。

属於唐若遥的那辆车两侧车门大开，唐若遥先带着助理坐了进去，小林和小赵是两个女生，身材圆润些的坐前排，另一个中等的坐后排，手里还抱着道具。

车的空间不算很宽敞，三个人坐后排有点挤。

关菡见她呆在原地不动，保持着不上不下的动作静止了足足三秒之久，主动凑上前来。

秦意浓幽幽地望了她一眼。

助理太聪明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秦意浓附耳对关菡说了一句话，终於弯腰钻进了车，关菡先替她带上车门，才快步朝另一辆停在树影下的汽车走去。

她走到车旁，礼貌地抬手用指节叩了叩玻璃。

车窗降下，露出唐若遥精致清冷的五官。

在剧组的唐若遥并不像以前那样对关菡尊敬地一口一个“关菡姐”，在外面身份还是要明晰，她没说话，朝关菡露出了个疑惑的眼神。

关菡低声道：“秦姐问你愿不愿意跟她一辆车。”言讫补充解释道，“看你们这边空间有些紧张。”

唐若遥挑眉，应：“好。”

关菡从外面给她拉开车门，唐若遥像一位女王一样抬腿下了车，她的助理辛倩想也没想自然地跟下来，被关菡一根手指轻轻地抵住了肩膀，程式化笑容道：“秦姐只邀请了唐老师一个人。”

如此良辰如此夜。

辛倩听这口吻怪怪的，一股要月下私会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辛倩看了看唐若遥，唐若遥冲她点了点头。辛倩将步子收了回去，也不是第一次被丢下了，上回唐若遥坐秦意浓顺风车，她也是留在原地，等剧组冲到的车。

一回生，二回熟。

唐若遥上了秦意浓的车。

这回车里格外的空旷清净，秦意浓那些小助理都不在，没有好奇打量的眼神，让她自在了不少。和秦意浓一起拍戏大半个月了，她大概知道了一些秦意浓的生活规律，勉强算是吧。

她身边形影不离的基本只有一个关菡，其他的助理差不多遵循普通的上班制，不上夜班，每到晚上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上回唐若遥下夜戏回去在酒店楼下还撞见几个助理从7-11门口出来，怀里抱着一大堆零食，还有两个拿着关东煮，有说有笑，非常潇洒。

比起普遍定义里累成狗的明星助理，简直过的神仙日子。

唐若遥很偶然听到秦意浓私底下和助理互相打趣，言辞和态度都相当恣意，这要不是她惯出来的，唐若遥都不信。

看一个人怎么样，可以看身边的人对她的态度。

秦意浓在她面前一板一眼，在别人那儿好说话得不得了，这也是另一种特殊对待。唐若遥想，她一定有她的理由。

还有韩导的那句话，实在不得不让人深思啊……

唐若遥上车后就和秦意浓打了个招呼，过后便低垂眼眸，思索着自己的事情。

秦意浓几乎坐立不安，把脸对着窗外，才忍住将眼珠子黏到唐若遥脸上的冲动。

晚上那一幕给她的刺激太大了。

其实电影里的沈慕青也一样，她后来对韩子绯生出情愫，但道德枷锁在身，一直在竭力忍耐。两个互相吸引的人，一直到“蜜月”期最甜蜜的时候，躺在床上四目相对，才忍不住偷尝了禁果。

这是目前剧本里已定的唯一一段床戏。

那段戏什么时候拍来着？

秦意浓忽然想道。

她清了清嗓子，出口的声音略带沙哑：“水。”

关菡和唐若遥同时动作，唐若遥意识到自己不再是她的情人，中途收回了手，下意识抬眸，正巧对上秦意浓幽暗的目光，里面情欲和克制互相纠缠。

这样的眼神她太熟悉了，她们的每一次，最沉浸其中的时候，秦意浓都是如此。以至於唐若遥轻易地和画面联系起来，跟着喉咙干渴，不经意往下咽了咽。

她喉头滑动。

秦意浓双眸愈发幽深。

唐若遥张了张干涸的唇，想起秦意浓带她入戏时在她唇缝里滑过的那一下，湿热柔软，登时更加渴了。她想……想……再感受一次。

这次不要浅尝辄止，要痛快淋漓，要亲吻到彼此都不能呼吸。

秦意浓手握着车门把手，攥得指节发白。

不行。

好不容易才回到正常的关系，不能再重蹈覆辙。

背对着她们的关菡：“？？？”

怎么突然感觉车厢里的温度提高了好几度。

她从车载冰箱里拿了一瓶冰镇矿泉水，大概意识到了身后的氛围，瞬时风中凌乱。她现在到底是回头呢还是不回头呢？该不会看到现场那什么吧？

就算看不到，光听声音也很刺激！

关菡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连呼吸声都不发出来。

唐若遥揪住了上衣下摆的布料，手指一根一根地捏紧。

不行。

还不是时候。

唐若遥将心里的冲动一点一点地镇压了下去，轻咳一声，开口道：“关菡姐，给我也拿一瓶水吧。”

关菡一听到她和秦意浓如出一辙的低哑声音，大脑里跳出只有两个字的全屏弹幕：事后！

但时间这么短是不可能的，所以很可能是神交了一场。

不得了。

关菡拿了两瓶水，一人一瓶递过去。

唐若遥拧开瓶盖抿了一口，润了润干渴的喉咙。却见秦意浓低着头，指尖放在瓶盖上，并没有第一时间拧开。

打不开？

唐若遥这般猜测着，温言出声道：“秦老师，我帮你拧一下瓶盖吗？”

秦意浓莫测地瞧了她一眼，手指一用力，开了。

秦意浓冲她挑了下眉头，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

唐若遥现在满脑子不正经，从她的眼神和神态里自动脑补出了一句话：我的手指怎么样？你不是再了解不过吗？

唐若遥差点呛了口水，连忙掩饰性地垂下眼睫，余光里扫见秦意浓有一个简单的停顿，才慢慢地小口抿了下矿泉水。

唐若遥看着她的动作，缓缓地皱了下眉。

穆青梧先前在剧组陪过她一段时间，那时候剧组隔三岔五地加餐加饮料，饮料人手一份，当然包括秦意浓。秦意浓从来不喝，唐若遥一开始以为她是为了保持身材才不沾这些，但后来发现她对经口的所有饮品包括水，都很谨慎。连关菡递过去的都要检查，才会入口。

明星在外谨慎小心是对的，唐若遥以前不慎中招，后来再也不敢让饮料或者酒离开自己的视线，哪怕一秒，但在剧组这样相当於公众场合的地方，又有助理盯着，她一般就不再注意这方面了。

以她看来，秦意浓的警惕程度，俨然到了病态的地步。

所以是以前经历过不好的事情吗？

唐若遥眸心往下沉了沉。

“秦老师晚安，谢谢您今天捎我一程。”酒店走廊里，唐若遥向秦意浓欠身道谢。

“不客气。”秦意浓说着，转身滴开房门。

唐若遥站在原处不动，目光望着她。

秦意浓回头，慢半拍地补上：“晚安。”

唐若遥绽开浅浅的笑颜。

“晚安。”她歪了歪头，轻声道。

秦意浓心口被一股无形的暖意裹住，来得突然却温和，以至於秦意浓完全无法抵御，任由她软了自己的筋骨，柔和了面容。

“晚安。”她听见自己近乎温柔地再次回唐若遥。

两人视线在空气中缱绻交缠了一会儿。

两扇房门被同时带上。

秦意浓背抵着门，轻轻地喘息了一阵，好半天才回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