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意浓心跳慢慢加快，面上却不动声色，轻描淡写道：“终身大事啊。”

她说完视线便紧紧锁住对方，企图在她的神情中探查到蛛丝马迹。只见唐若遥听完她这话，平静地“噢”了一声，接着轻轻地垂下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意浓七上八下，道：“一般不都这么说的吗？”她喉咙紧了紧，继续道，“男女双方家长见面都是这套说辞，你不要……”

秦意浓停住了。

不要什么？不要误会？不是误会，她就是想娶她，或者嫁她也行。

半晌，秦意浓才声线干涸地接上下文：“不要紧张。”

唐若遥低低地嗯了声，始终没有抬头。

秦意浓细观她的表情，拿不准对方的心意，坐过去握住了唐若遥的手。唐若遥指尖微微颤了一下，慢慢地抬起眼帘，一双清澈的眸子柔柔地凝视着她，欲语还休。

“你……”四目相对，秦意浓握紧了她的手，险些脱口而出一句：你愿意嫁给我吗？

唐若遥目光描摹着她的脸，深邃的眼、高挺的鼻到红润的唇，慢慢地问：“我什么？”

钻戒还只是一副躺在电脑里的设计图，秦意浓把话咽了回去，自若说：“你弟弟喜欢吃什么菜？明天我让芳姨做。”

“他不挑食。”

“总有特别喜欢的，你问问他。”

“……好。”

宁宁一直偷偷瞧她们两个，唐若遥把距离稍微拉开一些，改成并肩而坐，秦意浓牵着她的手没放，另一只手打开了手机，低头看小说。

两人俱心不在焉。

秦意浓想的无非是她的钻戒什么时候能送过来，以及贸然求婚会不会吓跑唐若遥。

唐若遥则将目光瞄向了宁宁，一年时间太长了，秦意浓都计划她们俩的终身大事了，宁宁这里她需要更加努力才行。

晚上亲子时间，宁宁惯例练完字就去看书了，唐若遥拿过小朋友的练字本，几度提笔，下唇快咬破了，没好意思把那两个字写进去。

包括秦意浓住院的那段时间，她和宁宁认识都不到一个月，现在就改口，连她一个大人都觉得强人所难。

秦意浓见状，翻书的指尖一顿，投去疑惑的眼神。

唐若遥合上笔盖，朝她大方笑笑，若无其事道：“我检查宁宁的字呢。”

耳廓却渐渐发起烧来。

秦意浓不作他想，唇角微弯，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唐若遥神色冲疑地往那个练字本上瞥去一眼，方从地上站起来，坐到她旁边，秦意浓放了本书到她手上。

一家三口都窝在沙发专心看书，静谧得能听到屋外树叶摇动的沙沙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哗啦——

书页在半空快速翻动，跌落在地。

秦意浓被这声音惊扰，偏头望去，原来是宁宁合眼睡着了，漫画书没拿住，从手上掉了下来。

小孩子睡得熟，并没有醒，紧闭的双眼被浓密的长睫毛覆盖，小脑袋东倒西歪地一点一点。

秦意浓刚要伸手去抱她，唐若遥轻轻拉住她的手腕，做了个口型：我来吧。

秦意浓收回手。

唐若遥一只手绕过小朋友的膝盖，另一只手环着她背部，屈起的手肘托着脑袋，小心翼翼地将宁宁抱了起来，仔细看着脚下的路，慢慢地往宁宁房间走。

秦意浓快她两步，把门打开。

唐若遥把宁宁放到软和的粉色公主床上，弯腰在她额头落下轻柔一吻，再站在床边瞧了会儿，才牵着秦意浓的手出去了。

秦意浓刚出门，便被唐若遥抱住了，脸埋进她的颈窝。

秦意浓抬手摸了摸唐若遥的脑袋，忍俊不禁，对这种大狗式的亲昵并不陌生。唐若遥大部分时间都在她面前表现得很成熟，但少数时候，比如现在，给她的感受也很新奇和喜欢。

她突然想起林若寒的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床下小奶狗，床上小狼狗”，倒挺符合唐若遥的。

唐若遥手臂的力道松懈，秦意浓以为她要放开自己了，谁知道她身体一轻，整个人都跟着悬空，唐若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秦意浓及时咽下了涌到喉头的惊呼，手抓着她身前的衣襟，小声道：“干吗？”

唐若遥笑道：“抱你回房间。”

秦意浓扭头去看楼梯，坚持说：“不安全，我自己走。”

唐若遥有信心可以抱她上去，但亦怕会摔着她，抱到楼梯口放了下来。她想，为什么要住别墅？如果是住在她们俩先前的家里，她就能一路抱她到床上。

什么都不能做的夜晚，两人各自洗了澡，暂时不困，就坐在床头忙自己的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唐若遥开着平板，登陆了自己的工作邮箱，里面有穆青梧发过来的剧本。

秦意浓在看小说。

唐若遥关掉当前页面，往她手机屏幕上瞟了一眼，问道：“看到哪儿了？”

秦意浓淡道：“这章刚表白在一起。”

唐若遥想起每每文殊娴看到这种情节时在宿舍床上滚来滚去，一脸姨母笑的场景，便笑着道：“你没有感觉吗？”

“感觉什么？”

“就很甜……之类的。”

“嗯？”秦意浓好像没注意她说了什么，她不太能一心二用，看书就看书，聊天就聊天。

“没什么。”唐若遥过来亲了亲女人柔滑的脸颊，“你看吧。”

秦意浓认真往下看。

到睡前，唐若遥才问起她那本网络小说《林视狼顾》的读后感，秦意浓懒洋洋地窝在她怀里，眼皮半睁，打着哈欠道：“那两个主角经常吵架。”

唐若遥：“不是说在一起了吗？”

秦意浓道：“在一起了，在一起之后才吵的。”

唐若遥：“……”

她不是让文殊娴推荐的甜文吗？还是这个叫玄笺的作者挂羊头卖狗肉？

秦意浓想了想，莞尔道：“还挺有意思的。”

唐若遥说：“那就好，睡吧，晚安。”

“嗯。”秦意浓在她怀里调整到舒服的睡姿，道，“晚安。”

她近来越睡越沉，要把前十几年缺失的觉都补回来似的，晚上偶尔会做噩梦，惊醒后发现依旧枕在唐若遥臂弯里，便能重新睡过去。

翌日一早，两人照样六点多起床，下楼健身，唐若遥锻炼，秦意浓看着她手臂流畅的肌肉线条，有些眼馋，她至少要半个月后才能进行复健。

隔壁琴房的钢琴声准时响起。

唐若遥健完身冲了个澡，穿戴整齐从浴室出来，边扣着领口的扣子边道：“我和关菡一起去接唐斐？关菡没出发吧？”

唐斐再装成熟，今年也不过十二三岁，她这个当姐姐的应该周到一些。

秦意浓给关菡打了个电话，回她：“没有，我叫她过来接你。”

吃过早餐上午九点不到，唐若遥坐上了司机的车出发。

秦意浓目送她离开，迎面便瞧见从超市买完菜回来，大兜小兜喜气洋洋的芳姨，转了转视线，纪书兰弯着腰在菜地摘菜。

芳姨问：“小少爷怎么称呼？”

秦意浓答：“唐斐。文采斐然的斐。”

芳姨大字不识，秦意浓刚要和她解释，纪书兰已经在旁和她细说是哪个“斐”了。

就这么的，秦意浓突然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丝紧张。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穿着，快步上楼，拉开衣柜门，对着全身镜挑了半小时，甚至坐在梳妆镜前画了个精致的淡妆。

宁宁也被她带着换了身仙气飘飘的白裙子，小皮鞋，戴了顶贝雷帽，乌发雪肤，小仙女本仙。

***

另一边，车在唐斐住的那栋楼门口停下，后排车窗降下。

唐斐朝她招手：“姐！”

唐若遥看着唐斐脚下堆的那一堆小山高的礼品：“……”

司机打开后备箱，将礼物搬进去，唐斐和他一块儿忙，忙完道了声谢，坐进了后座。

唐斐嘿嘿笑：“不是说叫关菡姐姐来接我吗？你怎么亲自来了？”

唐若遥抬手揉揉少年的短发，笑说：“姐姐想早点见到你。”

少年正处在迫切成为大人的别扭阶段，於是唐斐抖了抖胳膊，作鸡皮疙瘩状：“哇，你谈了恋爱以后真的好肉麻啊。”乌黑短发下白净的耳根却悄悄热起来。

唐若遥屈指弹他脑门。

唐斐哈哈大笑。

他许久没见唐若遥，想不想之类肉麻的话是说不出口，便说他在学校的新生活，数学老师是个地中海啦，语文老师每天给他们讲一个新故事，英语老师口音非常标准，是留洋回来的博士……等等等等。

车辆驶进小区，唐斐两只手捏紧了膝盖的布料，话也不说了，整个人都绷起来。

唐若遥好笑地想：小屁孩。

她说：“别怕，秦家人都很好的，你姐夫……你见过的。”

唐斐下颔绷成一条直线，硬邦邦地说：“我知道。”

唐若遥就没再试图缓解他的紧张情绪，想当初她见宁宁的时候……往事不堪回首，习惯就好。

黑色SUV在院子里停稳，唐斐下车的时候险些腿软，唐若遥也感觉不大好了。

秦家所有人都在门外迎接他们。

秦意浓牵着宁宁的手站在最前面，光彩照人，纪书兰和芳姨站在后面。每个人都穿得很隆重，纪书兰连旗袍都换上了。

唐若遥&唐斐：“……”

唐斐不敢上前，压低声音求救道：“姐。”

唐若遥拿出了一个姐姐的担当，将唐斐挡在自己身后，牵着他的手腕一步步上前。

临近了，才侧身让开，认真介绍道：“我弟弟，唐斐。”

场面透露出诡异，和预想的很不一样，但秦意浓还是学着她介绍道：“我女儿，秦嘉宁。”

两位家长，不是，大朋友和小朋友互视一眼。

宁宁抓着秦意浓的手，怯生生地瞧了面前高高瘦瘦的少年一眼，糯糯道：“哥哥好。”

唐斐脑子空空，愣愣地回答：“妹妹好。”

秦意浓蹲下来，温和耐心地教导宁宁：“她是唐阿姨的弟弟，应该叫什么？”

宁宁想了想，道：“叔叔。”

唐斐从头脑空白的状态中醒悟过来，忙纠正道：“我是舅舅。”

宁宁看秦意浓，秦意浓颔首。

她抿了抿嘴，小声道：“舅舅。”

宁宁终於喊对了。

秦意浓继续向唐斐介绍道：“这是我妈，你喊她兰姨就行，另一个是芳姨。”

两位老人都露出友善的笑容，显然对唐斐印象不错。

唐斐：“兰姨，芳姨。”他如梦初醒似的，回后备箱拿准备好的礼物，岂料后备箱门大开，关菡已经将东西都搬到屋里去了。

纪书兰道：“都进来坐吧。”

她率先在前面领路。

唐斐注意到她那条瘸腿，只一瞥，便不再将视线落在上面，不礼貌。

少年老成的唐斐在真正的大人面前怂成一团。

秦意浓给他倒水，他连忙站起来，只会说“谢谢”两个字，坐下去以后两只手还在抖。不敢四处张望，不敢大声说话，有事叫唐若遥都用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