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些人何尝明白,有时候死,也是一种解脱。
他代替真正的小主子受了这么多心酸委屈,他如何不心疼呢?
罗真道:“小主人,你若心中难过,不如说出来稍解忧思。这么多年,您从来不肯跟任何人说半个字,所有的苦都压在心底,可不是要熬坏了吗?”
“小郡主回来不好吗?为何您并不开怀欢喜?”至少,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狂喜。
傅沉欢浅浅笑了笑:“怎会不好?我怕是欢喜疯了。”
“那是为何……”
傅沉欢薄唇紧抿,冷白如瓷的脸,在月光照映下更显得苍白。他额前的碎发被风吹拂,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格外凄清。
“我实在是不干净。”
罗真心头一恸:“怎么这样想?您也是为了……您从来都没为过自己啊。”
“我曾率铁骑荡平宫城,是不忠佞臣,”傅沉欢很缓慢地眨了下眼,“我的手上,沾了太多人的鲜血。我杀了她爹爹、兄姐,安王府所有的人。”
他很慢地摇摇头:“她喜欢的,不是这样的人。”
那年在灵山寺外听她与姐姐争论,他恍然发现,原来这世上竟有一人如此懂他。
她懂他,也爱他,那时候的自己,一身清朗,傲骨铮铮,不似现在残躯破败,大约也担得起那份抬爱。
可是眼下,她心目中无往不胜、温柔干净的战神将军,终究宥困於诡谲朝堂,变成杀人如麻,满手血腥的奸佞。
她怎会喜欢?
罗真嘴唇微微发抖——他没有想过这一层。
曾经的事情在他眼中自然而然顺理成章,他没有站在一个失忆的人角度,去想她该如何看待那些事。
上天竟开了如此玩笑。
曾经小郡主对那些事情都心知肚明,况且是安王不仁不义在先。而此刻,她记忆全失,也许这一生都无法恢复,他们两人中间隔了安王府这样多的人命,她冲早会知道的,等那个时候她又会如何对待傅沉欢?
“小主人,我——这……”罗真磕磕绊绊,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心中后悔无比,原来他想让傅沉欢将心事说出口,能轻松一些。
却不想,只是惹他自己又凌冲了自己一遍。
傅沉欢平静道:“罗叔,你不必挂心,我无碍的。”之所以在犹豫,唯一原因只是怕诺诺得知自己无族无亲后,会伤心难过罢了。
至於他自己,不论心或者命,都没什么重要。
罗真双手绞在一起:“可是这……可是这——这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啊!我可以去告诉小郡主,安王是个什么货色……”
傅沉欢拧眉,“不妥。”
他静声道:“罗叔,原是我不该说这些惹你烦忧,此事你不必挂念,我心中有数,会处理好的。我先走了。”
罗真满心茫然,只能压抑苦涩,点头目送他离开。
和罗真交谈又耽误了些时间,傅沉欢匆匆赶回黎诺的芜青阁,还未走到门口,他忽然心一沉。
这房间中没有人。
陡然间,心脏仿佛从高处掉落进无尽深渊,熟悉的冰冷恐惧从蔓延至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