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春联她并不陌生,还小的时候,门口的春联是季长嵩写的,季侑言只要负责各个卧室门上的福字,长大一点后,春联和福字就都是由季侑言操办的。季侑言知道,季长嵩喜欢每年客人拜访时候指着春联夸赞他女儿青出於蓝而胜於蓝、字写得好的声音。
季长嵩在一旁看着季侑言写,季侑言莫名紧张,总觉得一不小心季长嵩就会挑刺。“可以吗?不然我重新写一副?”
“就这样吧。”季长嵩沉声道:“多久没练字了,再写应该也就是这样了。”
虽然听得出很不满意,但到底是没有严厉说教,季侑言松了一口气。两人一起到门口贴春联,父女两头对着头给春联上胶水,锺清钰在一旁看着,感慨了一句:“总算是有点家的样子了。”
季侑言和季长嵩的心都颤了一下。
贴春联的时候,季长嵩一边用毛巾压春联,一边话里有话道:“为什么过年被当做阖家团圆的日子?所有的人都要回家,都需要有家可回?”
季侑言不吭声。
“古话说,齐家治国平天下,家庭对一个人有多重要可想而知。”
季侑言就猜到季长嵩又要老调重弹,无奈道:“爸,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再说一次,我也不是不想成家,但陆放绝对不是那个我想要的人。”
“陆放是个好孩子,知根知底,如果能把你交到他手上,我和你妈都很放……“又是这样的自说自话,季侑言语气重了些打断道:“你和我妈怎么想重要还是我这个要和对方过一辈子的人怎么想重要?到底是给谁挑的对象?”
季长嵩脸肃了下来,责备道:“是我教你和长辈说话这么没礼貌的吗?”
你和他讲道理,他就和你讲权威。反正他总是对的。季侑言拧紧眉头,沉默地去贴另一条春联。
季长嵩面上也是隐忍的模样,半晌,他缓了语气道:“你实在不喜欢,我和你妈也勉强不了你。但是,你这个年纪,该把婚姻大事放进计划里了。”
“好,我知道了,我放进计划里了。”季侑言敷衍道。
季长嵩一看就知道她没听进心里,意有所指道:“人总归是要有一个家,女人再强也总是需要一个男人帮着顶立门户,遮风挡雨的。”
季侑言手下动作顿住,侧目看季长嵩。她忽然觉得,季长嵩也许不是完全不知道她和景琇之间的事。
“现在的社会已经不是你历史书上那个以体力谋生的社会。女人没有那么柔弱,男人也没有那么强大。现代家庭组成的形式很多样,西方很多国家的婚姻结合,早就不是所谓的一男一女了。”季侑言努力平和道。
可她话语里的那一句“你历史书上”似乎带着嘲讽,季长嵩的着火点被戳到了。他一字一字冷声道:“但你活在中国的社会,就要接受中国的规则。”
“中国几年前也发起过同性伴侣民事结合的投票了,它的存在还不够证明它的合理性吗?”季侑言反驳道。
“投票的失败还不够证明它的不容於世吗?”季长嵩反唇相讥。
两人之间又升起了浓浓的火药味,锺清钰闻声出来,斥道:“贴个春联,有什么好吵的。大门口的也不怕被别人笑话。一人都给我少说一句。”她把季侑言和季长嵩都拉进了门里,关上了大门。
话都已经说到这样了,季侑言干脆把话挑明了说:“其实你们心里都知道了不是吗?”
锺清钰喝道:“言言,不想好好过年了是吗?!”
不摆到明面上难道就可以真的不存在吗?掩耳盗铃。
可是她看着母亲目带哀求的神色,到底於心不忍。到底是谁在为难谁?谁在哀求谁?
她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道:“我去贴福了。”
季长嵩还想说什么,被锺清钰拦住了。
一家人还是勉强过了一个面和心不和的“平和”除夕夜。除夕十二点后,鞭炮声和烟花声尽了,万籁俱寂。
季侑言和景琇通了个视频,碰上景琇父亲在场,与法国人拜了个中国年,景琇父亲很是友善,拜完年还热情地邀请她去法国游玩。
结束了视频,她想到景琇父亲对她的善意和欢迎,再想到自己父母仅仅因为性别就这样无视和否认景琇的存在,越发地为景琇委屈,也为自己的无能羞愧。
她失眠到半夜,决定给父母写信。
也许和《人间有信》剧本里的许许多多人物一样,只有借助文字,错开了时间和空间,她和父母之间才能够真的心平气和地沟通。
一封信说不完,那就两封信,三封信……逃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这是她这一世越发明白道理。
她的阿琇,不可以跟着她受这样的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季姐:我宝贝值得全世界的喜欢!
季长嵩:我季长嵩就算病死、就算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接受景琇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