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不知味。
“现在可以说了吗?”景琇在季侑言放下餐点不再进食后,也跟着放下了。她接过季侑言递来的湿巾,抆了手口,神色凝重地望着季侑言。
季侑言眸色沉沉地与景琇对视着。她心里其实害怕极了,害怕突然加诸在她们之间的上一世会让今生难得的平静产生裂缝,害怕即将撕开的真相,会残酷得让她们此刻所拥有的幸福都变成转瞬即逝的泡沫。可她还是极轻地应了一声:“嗯。”
不问清楚,她从此往后都无法安心。
她缓缓从裤子的口袋中取出了什么,伸到景琇面前摊开——那块红色的平安扣,在她的手心静静地躺着。
景琇心咯噔了一声,但还是强作镇定,试图以静制动。
“这是媒介吗?”季侑言却语出惊人。
这个问题完全在景琇的意料之外,景琇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媒介?你在说什么?”她下意识地掩饰,但神色间一闪而过的慌乱还是被季侑言捕捉到了。
季侑言知道自己应该是猜对了,摊开着的手控制不住地发颤,声音轻轻的,却掷地有声:“我们重生,或者,时间逆流的媒介。”
至此,一直蒙在她们之间的那层薄纱,彻底揭开了。
景琇难以置信地望着季侑言,整个人都愣住了。言言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她是重生的,也知道自己是重生的?她……是刚刚知道她是重生的,还是,从始至终都知道?不,不对。她早就该发现了,是言言一直都隐藏得太好了。言言应该一直都是重生状态的,否则怎么会在那样短的时间内转变心态……
景琇脑海中闪过千头万绪,心慌意乱。为什么一直隐藏着却突然挑破?她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不该知道的吗?!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景琇极力冷静,怕季侑言只是在试探她。但她的尾音已经不受控制地有些抖了。
季侑言越发地肯定了自己的猜想,明白景琇一定是付出了什么不想让自己有负担,所以才极力掩饰。她眼里水汽氤氲,握住景琇的手,声音因为克制情绪而沙哑得不成样子:“阿琇,不要再瞒我了,我都想起来了,对不起我到现在才想起来。”
她说得那样真切,景琇动容,眼神渐渐变成了季侑言分辨不清的复杂。像是深沉的痛楚,又像含着无边的眷恋与深情。
曾经阴差阳错,死生不复相见的裂痕,仿佛倏忽间横亘在了她们之间。
景琇张了张口,却找不回自己的声音。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害怕说多错多。她依旧不确定季侑言说的都“想起来”的范围是什么。
季侑言见景琇不说话,吸了一下鼻子,顾自说了下去:“阿琇,我是去年五月重生的,我猜,你重生的回的时间应该比我早一点,所以你才能为我做好一切安排,包括让陶提早签约我、帮我照顾我父母。刚回来时,我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从前或者现在,有一个是梦,或者是我的幻想。但我验证过好几次,终於确定了,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都不是梦。我是真的死了一次,又重生了。”
景琇的呼吸声在听到“死”这个字眼时沉重了下来,扣在桌面上的手,指节用力得发白。
“我曾经一直以为是上苍怜悯我,才给我一次重来改错的机会。直到昨晚……”季侑言声音染上了哭腔:“直到昨晚,我握着这块玉,记忆回笼,我才真正想起,根本不是什么上苍眷顾,是你,是阿琇你不顾一切换回的我……”
“阿琇你在我死后赶了回来,拿到了这块玉,想起了道空大师曾经说的话,央求我妈妈不要火化我,或许还有办法。可我妈妈觉得你是胡言乱语,不仅不信你还赶你走。但你不愿意放弃一线生机,还是踏上了去找道空大师的路。是你付出沉重代价和道空大师做了交换,道空大师才帮你做了法事,换取了我们的重来一次……”她其实记起来的还是很零碎,但她观景琇的神情,确定自己说的应该八九不离十。
“阿琇,我们好不容易才回到了现在,你真的还要瞒我吗?你要我一直这样不明不白地内疚下去吗?”季侑言攥紧景琇窍柔的手,情绪绷不住了,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
景琇喉咙涩得发疼,心碎成一片一片。她颤了颤唇,挂在睫毛上悬而未落的泪珠,终於顺着脸颊汹涌滑落。
季侑言说得都对。
那些她一直藏在心底不敢回想的时日,终於又避无可避地浮出了她的脑海。
所有的代价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存活在那个不再有季侑言的世界里——那样明确、明了地知道,季侑言不在了。
终此一生,爱也罢恨也罢,她再也见不到她了。就像,那些刻骨铭心,只是她二十三年来的一场疯癫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