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解剖刀就悬在死者胸口,林厌挣扎:“解剖啊,还能干嘛,光凭屍表检验无法推定他是生前溺水还是死后抛屍入水的。”
宋余杭分毫不让:“那也不行,今晚我们来这里已经触犯了法律的底线,不能一错再错。”
林厌被她给气笑了:“都已经是死人了,还谈什么底线不底线的,大不了剖完我再给他缝上就是了,你还想不想知道真相了?想不想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死的,这个幕后黑手又是谁?”
宋余杭攥得紧,根本不让她动,那细小的手腕在她手中很快就磨红了,林厌咬着牙,迫不得已用另一只手去掰她的手指。
“我当然想知道,但不是以这种方式,你缝完也会留下痕迹,一旦被人发现,林厌,你的职业生涯就完了。”
“要你管,你给我放手,放手!”林厌急红了眼,低声咆哮着,狠命捶打着她,那人也还是纹丝不动。
“你先把解剖刀放下,我再放手。”
林厌喘着粗气,胸腔上下起伏着:“好,放就放!老娘倒了八辈子霉了遇上你这头倔驴。”
她说着把手往自己的方向收,宋余杭跟着她走。
林厌左手悄悄从底下摸到了一把止血钳,寒光一闪而过,直朝着她面门而来就要逼她放手。
宋余杭早有准备,偏头躲过,有心要给她点颜色看看,抓着她的手腕往自己这边一拉,林厌半个身子快扑在了屍体上。
她咬牙扶着雪柜就要收回来,宋余杭掌心抓着这柔弱无骨的手腕,未免滑腻过了头。
她心底一软,再看黑暗中她的眼神,分明是不甘的、委屈的、愤恨的,也许真的是气狠了,眼角都红了。
宋余杭抿了抿唇,打不下去了,这个念头浮出心底的时候,她手上的力道跟着一松,就看见林厌脱力往后倒了过去。
她已来不及阻止。
林厌跌坐在地上的时候,手里的器械和冰冷的地面碰撞发出了尖锐的刺响,犹如在平静的湖面里投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宋余杭已经能预感到水波狠狠颤动了起来,她一把扶起倒地的林厌,压低了声音吼:“快走!”
林厌回过神来,迅速脱下了她的外套三下五除二抹着地板和刚刚她们接触过的地方,简直是轻车熟路。
“等下,好了,快把雪柜门关上!”
宋余杭刚把门关上,停屍房外已经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谁!谁在太平间里?!走,进去看看!”
她四下环顾了一下已经躲无可躲,一个箭步冲到了窗边,用肩膀抵着窗户往外推,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还是纹丝不动。
林厌也一瘸一拐跑了过去,喘着粗气道:“别费力气了,太平间里的窗户一般都是从外向内封死的。”
宋余杭不信邪又用肩膀狠狠撞了几下,连条缝隙都没有,眼看着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她额头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那你说,怎么办?”
林厌翻着自己的包:“拿这个砸。”
宋余杭掂量了一下这破窗锤的分量,往掌心里啐了两口唾沫:“退后,站远点!”
“哗啦——”一声脆响,玻璃应声而碎,宋余杭的手鲜血淋漓,她顾不上许多,接过林厌递给她的绳子往窗棂上系了一个死结,又狠狠拉了拉。
她看一眼林厌的腿:“你的脚……”
她早就注意到了。
林厌拿着一把水果刀背朝她戒备着,手电筒光已经透过气密门的缝隙投到了停屍房的地板上。
她沉着冷静:“我没事,你先走,下面接应我。”
宋余杭点点头,不再耽搁,翻上窗台,手握上绳子,看着她的后脑杓:“待会听我口令,我让你跳就跳。”
林厌点了一下头,余光往后瞥去,宋余杭已经没见了踪影,系在窗台上的绳子被绷得笔直。
林厌咽了咽口水,掌心出了一层薄汗,黏腻地几乎快握不住刀。
就在气密门的滴滴声响起来时,楼下传来一声呼哨,林厌知道她平安落地了,刀往后背包内侧里一插,纵身跃上了窗台,脚腕一阵剧痛。
她额头豆大的汗珠滚落了下来,林厌忍着疼,双手握住绳子飞速往下索降着。
追兵们破门而入,整个厂区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探照灯也扫了过来。
宋余杭站在楼下的土坡上,张开双手,一声断喝:“跳!”
林厌阖上眼睛,放开了绳子,她当然也在紧张,即使她已经滑到了一半,但是也有两层楼的高度,万一宋余杭没接住她,万一宋余杭先跑了……
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没等她紧张太久,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林厌顺势勾住了她的脖子,两个人都有丰富的军事经验,知道怎么样缓解冲击力伤害值降到最低。
一阵天旋地转,宋余杭抱着她的脑袋把人摁向了自己怀里,用血肉之躯为她抵挡着劈头盖脸而来的土木沙石。
这是一段垂直距离接近於35度的斜坡,惯性让两个人接着往下滚也顺势逃脱了追兵。
林厌被人抱得死,什么也看不见,只感觉到自己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圈,手抆在地上磨得生疼,可是除了手她毫发无伤。
直到宋余杭的后背结结实实撞上了一棵大树,树叶劈头盖脸落了下来。
林厌吐掉嘴里的沙子,晕头转向,缓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宋余杭?”
她叫了一声没反应,顿时抿紧了唇角。
她趴在宋余杭身上,林间光线昏暗,看不清她究竟伤势如何,只能看见她的后背抵在一棵参天大树上,脑袋耷拉向了一边,也不知道撞到头了没有。
林厌吃力地抬起上身,又拍了拍她的脸:“宋余杭,宋余杭,醒醒?”
没有等到回答的她,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那圈在她腰间的手还是没有松,林厌的尾音有一丝颤抖,小心翼翼地去触碰她的鼻息:“宋——”
她话音未落,宋余杭咳了两声,呛出了嗓子眼里的淤血,整个人都松快了许多。
她抱着人坐了起来,树叶从头上掉落,唇角噙着笑,那双眸子在黑暗里熠熠生辉。
“咳……咳咳……我没事。”
林厌一巴掌就甩了过去:“艹你妈,又装死!”
宋余杭捂着脸站起来委屈巴巴:“不是……我刚真晕了……真晕……你听我解释!”
林厌头也没回,拖着一条病腿一瘸一拐往山下走:“滚!”
宋余杭亦步亦趋:“你别走那么快啊,你的脚都肿成发面馒头了……”
“要你管,滚!”
面前一个小陡坡,林厌扶着树小心翼翼地试探,泥土滚落下去,她已一把被人拽了回来。
宋余杭一手揽过她肩膀,另一手揽过她侧腰,像那天她扶着自己走一样扶着她。
“慢点,不着急,他们追不上我们的。”
她鲜少笑,一笑就露出两颗虎牙,看上去又阳光又可爱,就差插个尾巴在身后摇头晃脑讨好了。
林厌哼了一声,却没再挣扎:“你属什么的啊?”
“属猴,怎么了?”宋余杭偏头看她。
林厌别过了脸,唇角却微微上扬了起来:“我看应该是属狗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