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雨夜是一切故事的开端。
宋余杭见识了她的身手,她的胆识,她的妩媚,她的性感。
也第一次见识到了她坚硬外壳包裹下的柔软。
她躺在积水里静静流眼泪的时候,她坐起来颤抖着拢被她扯散的衣服的时候。
宋余杭的心里就像被一只猫爪子挠似地。
她想,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开始对她有好感了。
会不自觉地留意她,关心她,照顾她,那个时候她一直以为是自己把人打了之后的愧疚,却没想到……
宋余杭摇了摇头,再一次为自己的冲钝感到悔恨万分。
别墅门前被她们打架压毁的苗圃换了新的植物,种上了欣欣向荣的向日葵。
宋余杭走过去,从饱满的向日葵果盘里揪下了一粒葵花籽,剥壳塞进嘴里,好甜,那药味带来的苦涩终於冲淡了些。
她又剥了一些,拿卫生纸包起来,想着一会去见林厌的时候带给她,虽然她并不能吃。
她不知道的是,她们打完架后的那个清晨,林厌起床,管家跑来问她:“小姐,园子里种些什么?”
林厌看着外面的天色,朝阳跃出了地平线,在地板上投下了斑驳的光线。
风雨过后总有晴天。
她随口道:“向日葵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有一瞬间想到了警官的脸,想到了她不算明媚却很温和的笑颜,想起了她衣物上那股淡淡的阳光味道。
林厌一怔,想改口,管家已经跑远了,她笑笑,继续系着自己的衬衫扣子。
算了,向日葵就向日葵吧,也挺好的。
宋余杭知道,晚上她家是没人的,她也该回去了,可是还是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别墅门前,鬼使神差地按下了门铃。
长长的滴声过去之后,门禁里传来了机械音:“你好,主人不在家,请在嘟声后留言。”
还反覆用中英双语播放了数遍,林厌究竟是多讨厌有人来烦她?
宋余杭失笑,转身欲走了,却又看见了门禁下方的指纹按捺处。
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她把自己的食指放了上去。
“滴滴——”一声轻响,大门应声而开。
宋余杭失色。
她明明记得那天夜宿林厌家过后,清早起来准备上班了。
她研究着这个门有几分好奇,把自己的食指放了上去。
林厌大惊失色:“别乱按,自动记忆的!”
说着一把把她的手拂了开来,可是电子显示屏上已经留下了她的指纹痕迹。
删除or保存?
林厌气急败坏:“谁让你动我家门了?谁让你动我家门了?干嘛呀你还想留下自己指纹私闯民宅吗?!”
宋余杭一脸无辜:“抱歉……太高科技了所以……”
那枚指纹,她以为她删掉了的,却没想到还是留了下来吗?
原来在那么久以前,林厌就已经给过她力所能及的最大的信任了。
明明那个时候,她们还什么都不是。
宋余杭眼眶一热,埋头往里走。
她也不知道她今天追寻着她的痕迹是想做些什么?
她坐在泳池边上拍过照,还给她发过照片。
她本来想把那张照片设置成屏保的,可终究还是作罢了,心里那占有欲在作祟。
这么妖娆性感冷艳的她,不想让别人看见,於是转成了两个人的聊天背景。
宋余杭往里走,推开玻璃门迈进了大厅。
左手边是衣帽间,她曾站在那里找她的制服。
右手边是开放式厨房,她曾在那里给她做了一碗西红柿打卤面。
她吃的很香。
宋余杭有些惭愧,她想,这段日子要跟妈妈学做饭了,以后要让她吃好一点。
宋余杭沿着楼梯往上走,想起了她从沙发上抱起她上楼梯,林厌一边搂着她脖子,一边还在她耳边说着酸话刺激她。
“你好垃圾,我才不到一百斤都抱不动,上次有个男人光着身子抱着我楼上楼下跑了一圈呢……”
宋余杭失笑,摇了摇头,推开了她的卧室,这句话搁现在不知道她还说不说的出口?
不过,她要是真的说了……
宋余杭眼神微暗,依自己的脾气大概会是抱着她楼上楼下跑个十来次吧。
没办法,争强好胜惯了。
卧室倒是很简洁,上次来她就注意到了,房间里没有多余的拖鞋,没有一样东西是重复且含有情感意义的。
媒体上都说她不检点,朝三暮四,花心滥情……
可是一个真正滥交的人的话,床头柜里放着的最多的应该是避孕套,而不是医学书籍和杂志。
宋余杭心里百味杂陈,关上门又退了出去。
旁边就是她的书房,宋余杭按下了墙上的开关,屋里灯火通明,豁然开朗。
书房的面积比她的卧室还大,落地窗边放着跑步机等简单的健身器材,完全能想象她工作累了就来放松一会的样子。
宋余杭唇角泛起了一丝柔和的弧度,把她掉在地下的钢笔捡了起来放到了办公桌上。
桌上厚厚一叠便签纸,吸引了她的视线,旁边还放了一个透明玻璃罐,宋余杭拿了起来,晃了晃。
是千纸鹤,她还有这种小女孩才有的兴趣爱好吗?
宋余杭失笑,拧开了玻璃瓶盖,却不小心掉了一个出来,她捡起来想放进去却猛地一怔,透过光线隐约看见上面有字。
她心里一紧,迅速放在桌上拆了开来,皱皱巴巴的纸张上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
是林厌的笔迹,她不解其意,又从玻璃瓶里倒了一些出来,挨个拆开。
这下她明白了。
“丁雪。”
“李诗平。”
“何苗。”
“吴威。”
“魏琳。”
……
她拿着这些皱皱巴巴颜色各异的便签纸开始发抖,哆嗦着嘴唇,泪就落了下来。
这些……这些全都是她经手过的案子,解剖过的遗体。
她看似不近人情,冷漠刻薄,却用了一种最原始最朴素的方式怀念着他们,并且记住了他们的名字。
像这样大大小小的玻璃罐,林厌的橱窗里还有很多,宋余杭再也忍耐不住,拔腿就跑了出去。
她从未有过这么强烈地想要见到她的念头,现在立刻马上,从未有过。
宋余杭一口气跑到了山脚下,拦了一辆的士,直奔医院。
***
“你得病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林厌靠在床上,本来是躺着的,护工见林又元进来了,觉得这样不尊重董事长,又把床摇了进来。
她还插着鼻饲管置管,手背上连着输液的留置针,安静地折着千纸鹤。
林又元看着她动,她现在的身体恢复情况,连张纸都折不好。
“回景泰,治病,以后不要再出去上班了,江城市局那边我会给你们领导打招呼。”
命令式的语气。
林厌置若罔闻,只是折纸的动作略有些急躁了起来,可是任凭她再怎么折腾,手指虚弱到连个折痕都留不下来。
林又元看着她这幅样子,眼里就生了厌弃:“看看你这幅要死不活的模样,和你妈一个德行,我就应该让你死在外面,活着也是丢我林家的脸。”
林厌的手指开始发抖,她一阵一阵地冒冷汗,清醒还没几天,远远不到能自如开口说话的时候。
林又元就瞅准了她这一点,软硬兼施:“我问过王教授了,格林巴利不遗传,等你再好一点,就安排兴业的总经理和你见一面,成的话就赶紧结婚,婚后哪也别折腾了,老老实实在家当你的CEO相夫教子。”
林又元话音刚落,林厌手里的纸“刺啦”一声撕成了两半,她猛地看了过来,嗓子里堵得说不出话,只是红了眼睛死死盯着他,眼里都是血丝。
那眼神狠厉、阴冷、似要撕碎了他。
林又元笑了:“胳膊拧不过大腿,你十四年前不早就知道了吗?你要是执意反抗,我不介意十四年前你所经历的,再让你经历一遍。”
林厌咬着牙,舌尖尝到了一丝血腥味,她喘着粗气,呼吸像扯风箱一般沉重。
她从牙缝里蹦出了几个字:“你、别、动、她。”
林又元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成竹在胸般得微笑,旁人看来他是个和善热心公益的老总,在她看来,他就是魔鬼,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林厌咬着牙,看着他操纵着轮椅转身而去:“那就要看你怎么做了。”
他刚一走,监护仪上的数据就剧烈波动了起来,林厌仰面倒在了床上,浑身抽搐着,手指间的纸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小姐,小姐,快来人啊!”护工见势不好,冲出去叫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