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我的旧卡丢了,可以挂失重新补办一张吗?我想要我从前的号码。”
虽然手机丢了,大部分照片聊天记录都找不回来了,但是这个号码承载了她们太多故事和深情。
她还奢望着,万一,万一存在平行时空呢,万一,万一林厌某天想给她打电话呢。
换了号,她就找不到她了。
工作人员脸上溢出有些不耐烦的表情,宋余杭默默从兜里又掏出了几张红票子放在了柜台上。
对方喜笑颜开来:“好的,身份证给我一下。”
半个小时后,宋余杭拿着新手机出了门,径直打车去了市公安局。
正是上班时间,她一出现在门口,就有无数双眼睛贴了过来,各式各样的视线围着她转。
“宋队,身体没好不急着上班的。”
“宋队,你……真没事吧?”
“宋队,我们都听说了,你……唉,节哀顺变。”
……
面对同事们的好意,宋余杭早已经心痛到麻木了。
她只是弯起唇角机械地笑,那笑意却从未到达过眼底。
“没事,没事,你们去忙吧,冯局呢?”
“冯局一大早出去开会了,还没回来。”
宋余杭点了一下头,直入主题:“上次绑架小唯活下来的绑匪,抓到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薛锐欲言又止。
“抓到了……”
宋余杭打断他的话:“关在哪?”
一个小警员接话,讪讪道:“冯局亲自审的,不让我们说。”
话音未落,也不知道触碰到了她的哪根敏感神经,已被人提着衣领揪了起来。
宋余杭眼里都是血丝:“怎么,我还没被撤职,现在就要防贼一样防着我了吗?”
薛锐:“宋队,冷静,冷静,你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但冯局的命令确实是……不要为难我们了。”
宋余杭撒了手,一把把人搡了开来:“好,不为难你们,我自己查。”
说罢,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薛锐一拍脑门:“完了,赶紧报告冯局。”
在从办公室到市局门口的这段路上,宋余杭回想起了和胖子接触过的细节,以及江城市可能关押的地方。
她脑中一闪而过了他胳膊上的针孔,宋余杭拉开了出租车门。
“师傅,江城市强制戒毒所。”
到了门口,被岗亭拦下,她径直把证件怼到了对方脸上。
这是以前的林厌才能做出来的事。
“江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队长宋余杭,开门,我要提审犯人。”
那证件上的钢戳倒是不假,关键是这提审犯人得要书面手续啊。
狱警叫苦不迭:“宋队,宋队,这……”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人搡了开来,宋余杭径直往里冲,狱警赶紧跟了上去。
这大小是个领导,他也不好得罪。
“宋队,宋队,您先说您要提审哪个犯人,我去给您叫,手续事后再办也可以……”
他本意是想缓一缓,缓到所长来解决此事,谁知道宋余杭跟没听见一样,闷头往里窜,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挨个扒上铁窗看。
狱警要拦路:“宋队!”
宋余杭置若罔闻,嫌他碍事,一把把人推了开来。
狱警踉跄后退两步,撞到了栏杆上,尖着嗓子喊:“宋队,宋队,你再这样我就叫人了啊!”
宋余杭跑过一个铁门,又倒了回来,扒开了铁窗。
狱警以为她终於消停了,谁知道她竟然倒了回来,目光瞄准了他腰间挂着的钥匙。
“钥匙给我。”
狱警死死捏着钥匙串往后退:“宋队,宋队,这不行,违……违规的。”
宋余杭提起他的衣领吼:“我他妈老婆都没了还管什么劳什子规章制度!!!”
趁着他愣神的功夫,宋余杭抬手就是一拳,小狱警捂脸。她却又虚晃了一招,一把扯下了他腰上的钥匙串,冲过去拧开了门,赶在大部队来之前“砰”地一声阖上了门,并且从里面把锁眼堵死了。
任凭外面敲门声震天,她也置若罔闻。
这是一个狭窄的单人间,四面高墙,仅有一扇铁窗用来透气。胖子正在睡觉,听见动静从床上弹了起来,哆哆嗦嗦往后缩,看着她步步逼近,高大的身影遮蔽了阳光。
“你……你干嘛?你不是……不是警……警察吗?”
因为恐惧,他的嗓音略显尖利。
房间就这么大,他的后背已经抵上了结实的墙壁,退无可退。
宋余杭捏紧了拳头:“你还能睡觉?你居然还能心安理得的睡觉?你他妈居然还睡得着?”
她咬牙切齿,字字泣血,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救……救命啊!”胖子戴着手铐,并没有什么反抗之力,冲着门外又哭又嚎,还想溜。
宋余杭一脚把人踹翻在地,伸出手卡着他的脖子,用劲之大,骨节都泛出了青白。
“说,谁派你绑架小唯的?说,谁派你把我们引到那里去的?”
在这几天里,她强忍着悲痛又梳理了一遍时间线。
春节前后出现的拐卖儿童的惯犯,林厌被人刮花的车,有人知道她必会换车,所以在换来的那辆奥迪上动了手脚,这也就间接导致了她的坠海,林厌舍命相救。
更别谈之前的小唯被绑架,她被迫跟着对方的节奏被耍得团团转,再加上季景行说的,有人在伐木场车间里布下了防弹钢门,目的就是想困死她们,包括林厌。
以及后来出现的狙击手,先一步射杀了绑匪中的瘦子,因为他即将跟她说出真相。
退一万步讲,就算那个狙击手最后没能杀了她们,她开着有问题的车去追也必死无疑,在那样险恶的路况上,又下过雪,路面湿滑无比。
那么,唯一的目的就是——
宋余杭不寒而栗,这是一场针对她的死局,却被林厌用聪明才智化解了——粉尘爆炸。
不过若是时间能倒流回去,她宁愿她不那么聪明,就待在车间里永远不要出来。
宋余杭恨得牙痒,这个幕后黑手,为了要她的命,不惜牵累上了许多无辜的人。
她的妈妈,她的嫂子,她的侄女,她的……林厌。
宋余杭眼一热,掐着他的手愈发用力,声嘶力竭地咆哮:“说?!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胖子挣扎着,肥胖的手徒劳无功地扣着地板,脸色煞白,翻着白眼:“我……我不知道……咳……咳咳……救……救命……”
他还残存着一丝最后的希冀看着门外。
宋余杭是个警察,不会在监狱里杀他。
“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不会杀你。”她站在阴影里,勾起唇角冷笑了一下。
胖子看着她眼里的狠辣,她的绝望,她的愤恨,最后都化成了一股冰冷的杀意。
他还未失声惊叫出声,就被人纸团堵住了嘴巴,她把监狱里平时犯人用来学习写字的书本撕得粉碎,一张一张贴上了他的脸,往上泼着水。
“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不会杀你?”宋余杭又低声重复了一遍,撕了一张纸拿水濡湿,拍了上去。
“知道为什么吗?那是因为我想……”
“慢慢折磨你。”
“知道这叫什么吗?”她麻木地撕了一张纸盖上去,看着湿掉的纸张凸显出了他的五官,胖子大口呼吸着,已经说不出话来。
“这叫水纸盖脸窒息死,流传了三千年的酷刑,古代名叫‘贴加官’,贴一层加你九品官,升官又发财,你不是想要钱吗?”
宋余杭低喃,缓缓笑开,又撕了一张纸贴上去:“来,给你,给你,都给你!”
她蓦地咬牙切齿,把手里的纸张一股脑全拍在了他脸上,一抬手整杯水都泼了上去。
纸张质量很好,密不透风,更加剧了氧气的流失。
胖子剧烈颤抖着,薄如蝉翼的纸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上下翕动着。
他很快因为缺氧而上气不接下气,呼吸跟扯风箱一样沉重,惊惧交加再加上临死前的生理反应,很快裤子就湿了一大片,散发出了难闻的气味。
宋余杭又开始撕书,耳边传来刺啦刺啦的声音。
胖子跪倒在了地上,艰难地抬起了一根手指。
宋余杭一脚把人踹翻,掀开了他脸上的纸:“说!”
纸一掀,胖子泪流满面,求爷爷告奶奶:“姑奶奶,我说我说,别杀我,别杀我!”
宋余杭拎着他的衣领把人拽起来:“说,谁派你去绑架孩子的?!”
“我也不知道,不认识,就是拿钱办事……拿钱办事!”
“他长什么样?”
“男的,一米七左右,瘦高个,穿的很好,戴一块看起来就很贵重的手表,右手腕上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胎记!”
胖子喘着粗气,一口气说完,比他在冯局跟前吐的还干净利落。
“在哪能找到他?”
“欢歌夜总会,我们每次接头都是在那!”
“你们绑了孩子之后卖去哪?!”
“卖给红姨,一个叫红姨的女人!具体她卖去哪我就不知道了。”
宋余杭一把搡开他起身,又不解气,倒转身来朝着脸狠狠踢了几脚,那作战靴镶着铆钉,又是厚底。
“我艹你妈的人贩子!”
胖子惨叫一声,鼻血飞溅,哭爹喊娘。
“你还叫你他妈的还有脸叫!你他妈的给我闭嘴!”宋余杭还欲动作,就被暴力破门飞扑而来的狱警七手八脚摁倒在了地上。
“哢嚓”一声,手铐戴上了手腕。
宋余杭没反抗,任由别人把她押出了门外,押上了警车。只是红着眼睛回头死死盯着胖子,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直到看不见为止。
胖子不寒而栗,抱着脑袋缩成一团,心想,这他妈的监狱也不安全。
铁门“咣当”一声轻响,冯建国轻咳一声,坐在了她的对面,看着垂着脑袋沉默不语的她。
“冯局,怎么问都不说,您看……”
看什么看,总不可能跟她一样对犯罪嫌疑人用刑吧。
冯建国压着火:“你们都出去吧。”
这就是要单独审她的意思了。
几个办案人员看一眼,拿起本子退了出去。
等到人都走完,冯建国才开口:“说吧,为什么跑去戒毒所?”
宋余杭懒懒抬了一下眼皮,看着墙上的摄像头,扯出一个讽刺的笑意。
往常她绝不会这样笑,这是林厌惯常的表情。
冯建国心里一惊,不动声色走过去关掉了摄像头,监控画面变得一片漆黑。
“现在可以说了吗?”
宋余杭倾身:“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我打他是为了林厌出气。冯局今天关押我,只能得到一个阶下囚,放了我愿为马前卒,破惊天大案,创不世之功。起码是能让您得到您想要的位置的那种功劳。”
冯建国静静看着她,那双淡棕色的瞳仁里多了他看不懂的东西。
往常的她也决计说不出这样的话,甚至这些问题她都不愿意去想。
她的一门心思都扑在了破案上,是个简单而纯粹的人。
是林厌的出现让她变得有温度了,像个活生生的“人”了,又是林厌的去世让她变得复杂了,变得不像“人”了。
冯建国在心底悄悄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步棋走的是对还是错。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那些呢,万一我真的只是想维护公理正义呢?即使你是赵厅的徒弟,是我们江城市局的门面,犯了错也不得不罚。”
宋余杭扯起唇角笑了一下:“当我坐上刑侦队长的位子,我才知道,权利,金钱,没有人不想要,区别就是用什么手段得到罢了。”
“我帮你晋升,你给我破案的机会,公平的很。”
他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端起茶杯嗤笑一声,又放下,双手交握在了一起,静静看着她。
“我可以帮你——”
宋余杭微怔。
他又接着道:“但那绝不是出於我想晋升,我还没有窝囊废到需要依靠别人的功劳往上爬的地步,我帮你的理由只有一个。”
“那就是希望犯罪分子能被绳之以法,公理正义得到伸张。”
宋余杭鼻头一酸,眼里迅速积攒起了泪花:“为什么,你不是一直都很讨厌林厌吗?”
老头子吹胡子瞪眼的:“谁说我很讨厌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