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厌奋起反抗,拿书包砸着男生,却被人一把搡了开来,她跌倒在地,书本散落得遍地都是,男生一巴掌甩了过去。
“哪来的野种,贱人生的狗东西也配姓林,也配和我在一个学校,给我打!”
围着她的男男女女扑了上去,林厌抱着脑袋躲避,林舸一股热血直冲上头顶,扑过去死死护住了她。
“别打了,林诚,她是你妹妹啊!”
他话音刚落,许是来不及收拳,林诚一巴掌扇掉了他的眼镜,镜框跌落在地,镜片摔了个粉碎,眼角也肿了起来。
林诚悻悻收手:“她算哪门子的妹妹,野女人生的野种罢了,林舸,今天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打死她我。”
一行人如鸟兽散。
没有眼镜,他还略有些不习惯,揉了揉眼睛,蹲下身去把镜框捡了起来装进书包里,回转身来拉住她的手。
“走吧,厌厌,我们回家。”
林厌一只手拖着破破烂烂的书包,拉链敞开着,就这么跟他走。
半晌,她停下脚步,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林厌埋着头,地上落下水渍。
“哥,我是野种吗?”
林舸一怔,蹲下身来,神情柔和,替她揩掉眼泪。
“不,你不是,你叫林厌,是我妹妹。”
那个时候的他也许不知道,他简简单单一句话,成了她童年里永恒的温暖。
林厌的出现给林舸苦闷的人生里打开了一扇窗,而林舸又给她阴霾的人生里投进了第一缕阳光。
当然,如果没有后来这些事的话,他们也许会做一辈子的好兄妹,可是既然林厌已经知道真相,那么就无法再无动於衷。
有一件事她始终无法释怀。
林厌咬牙,艰难地吐出那两个字:“初南……”
跪在地上的林舸笑了笑,抬起头来,眼镜架被打歪了,镜片下透出了阴森恶毒的光。
“你想知道她在哪吗?呵呵……哈哈……自己猜啊。”
仿佛当头棒喝,晴天霹雳。
林厌身子微微一晃,险些软倒在地,她红了眼睛扑上去死死拽住他的衣领,把人往后拖,砰地一声撞翻了货架,瓶瓶罐罐劈头盖脸砸下来。
林厌嘶吼:“也是你做的?!”
到了这个时候了,她的嗓音里竟然还有一丝不可置信。
林舸扯起唇角笑了:“对,我做的,那个时候我刚回国,发现你居然和别人走的那么近,我不再是你唯一的朋友,唯一的好哥哥了吗?你的身边开始有了她,我不开心,我承认我很嫉妒,她死了你的身边又只有我了,於是我就……”
“你闭嘴!”林厌再也听不下去,一股热血直冲上头顶,眼眶发烫,泪就落了下来,随手抄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朝着他的胸口就狠狠扎了下去。
“你就为了这样的理由,这是什么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理由,你就朝无辜的女孩子下手,她的人生还不到三分之一啊!她没有未来了,没有未来了,可是你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宋余杭没有阻止她的发泄,她知道这些话说出来比闷在心里要好,仅仅只是站在旁边看着,她就感到了无穷无尽的悲伤,林厌的心该有多痛啊。
林舸有反抗能力,却没有躲,而是微偏过脑袋,阖上了眼睛,引颈受戮。
他知道林厌这刀落不下来的。
他了解她,不比宋余杭少多少。
果不其然,那锋利的匕首只进了心间一寸就再也进不去了,林厌浑身颤抖着,咬紧了牙关,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
她的哥哥杀了她最好的朋友。
她的哥哥杀了她最好的朋友。
她的哥哥杀了她最好的朋友。
……
林厌眼角忽地滚下泪来,初南,对不起,对不起,我……是我害了你。
就是这一恍神的功夫,林舸唇角浮起了一丝诡谲的笑意,他举起手腕轻轻在刀锋上一掠而过,绑好的麻绳掉了下来。
“林厌,小心!”宋余杭手疾眼快一把推开了她,子弹抆着她的肩膀飞了过去,划破了衣服,皮开肉绽。
“宋余杭!”林厌被死死摁在了她怀里,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我没事!”她抱着人后退了几步,把人在安全地带放好。
“你在这待着不要动,找机会自己先逃出去,段城会在外面接应你。”
“我不要——”林厌起身,又被人按了回来,宋余杭俯身,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听话。”随即抄着枪就冲了出去。
宋余杭刚冒出头来,一梭子弹就射了过来,她往后一躲,金属货架上火星四溅。
趁着对方换弹夹的功夫,她一手撑地往前一翻,手枪稳稳端在手里,飞快开了枪。
林舸也就地一滚,躲进了旁边的货架里,子弹打在他身后装工业原料的桶里,砰啪作响。
也许是听见了里面的枪响,门外守着的人想冲进来,眼看着门缝透出了一丝光亮,林厌一个箭步窜了过去,抬脚狠狠把先闯进来的那个人踹飞了出去。
“有人守门,拿枪打!”
不好!
她瞳孔猛地一缩,抱头匍匐在地,子弹抆着头皮飞了过去,铁门被射成了筛子,一缕缕光线透了进来,尘埃漂浮在空气里。
“林厌!”听见那边的动静,宋余杭难免分了心,换弹夹的速度慢了一步。
林舸从货架顶上一跃而过,手里长枪横过来死死卡住了她的脖子,把人往后拖,逼迫她窒息。
宋余杭被迫跟着他走了几步,回过神来右手胳膊肘猛地往后一砸,正中他腹部,林舸猝不及防之下被人打中要害,一个踉跄,松懈了力道再也拿不住她。
宋余杭趁势而起,一拳砸向了他面门,打碎了眼镜,林舸倒退几步,仰头溅出了鼻血,她满腔恨意正无处发泄,林厌会对他手下留情,她可不会,又是一个鞭腿踹了过去,用力之大仿佛能听见骨骼断裂的声音,径直把人踹飞了出去倒在杂物堆里,墙角垒放着的工业原料桶散落了一地。
他倒在地上,手指摸到了一些冰凉湿滑的东西,是从这桶里渗出来的工业原料,一股酒味弥漫了开来。
宋余杭捏着拳头走到了他身前。
“你打不过我,我要替林厌,替初南,替小唯,替我嫂子,替所有无辜枉死的人们。”
“报仇。”
***
“报告,中景工业港内的一家废弃塑料厂内发现大量犯罪分子,持有重火力,重火力,报告完毕!”
通讯器里传来纷杂的电流声。
赵俊峰一把接了起来:“传我命令,强攻,务必全部拿下!”
冯建国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不行,卫星图像还没传回来,敌我未明,不可贸然强攻。”
“那就眼睁睁看着毒贩上船逃出公海吗?!”赵俊峰也大声反驳着。
“我是总指挥,出了事儿我负全责!攻进去!”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围在塑料厂外的特警互相对视了一眼,队长打了个手势,两名队员跑上前来,从战术背心上扯下来了烟雾弹和催泪弹滋地一下拉开,远远地抛了进去。
烟雾弥漫了出来,院内守着的匪徒们被呛得连声咳嗽,特警队长手垫在了膝盖上,一个队员踩着他的肩膀飞身而上,跳进了院内,借着烟雾的掩护打开了院门。
一阵砰砰啪啪的扫射,匪徒们倒下了大半,零星回击的枪声响了起来。
被宋余杭打到吐血丧失了反抗能力的林舸躺在地上,听见外面动静知道大势已去,扯起唇角笑了笑,看向林厌。
“你还没告诉我,一直把我当什么?”
“我……”林厌从地上爬起来,刚想回答,几个慌不择路的匪徒窜了进来,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通道中央的宋余杭,想也未想抄起刀就扑了过去。
“少爷,我来救你了!”
“小心!”
宋余杭仓促回头,一个消瘦的背影拦在了她身前,林厌身子微微一晃,死死攥着刀刃,从手腕下滚出血珠来。
“林厌!”宋余杭大惊失色,回身抱住了她,那刀刃已经深入了心口三分。
她疼得满头大汗,脸色惨白。
宋余杭红了眼眶,咬紧了后槽牙,余光瞥见那两个人还想扑上来,随手抄起林舸掉在地上的枪就扣下了扳机,血花四溅,匪徒倒地。
宋余杭紧紧抱着她,捧起了她的脸,微微哽咽着,嗓音里全是慌乱。
“我带你走,带你走,我们去医院,去医院啊,你一定会没事的,没事的……”
林舸微微阖上了眸子,他懂了。
这个问题已无需答案了。
林厌可以对他手下留情,却不会为了他死,她爱宋余杭是真的。
那自己这么多年来,又算什么呢?
费尽心机,机关算尽,到头来还是一场空,不仅丧失了她的信任,也让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林舸唇角微微勾起了一丝讽刺的笑意,他拚尽最后一丝力气,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手摸向兜里,掏出了打火机。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咱们一起死吧。”
这仓库中酒味越来越浓重,林厌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余光瞥到那工业原料桶上写着“丁醇”。
她脑中顿时警铃大作,顾不得伤口还在冒血,往外推着宋余杭。
“走,快走!”
“要走一起走!”宋余杭架起了她一只胳膊,揽紧了她的侧腰,步步往门口挪着。
“你觉得,你们还走的了吗?”林舸拖着被打瘸了的一条腿,步步紧逼,犹如魔鬼。
宋余杭瞥一眼,还手已经来不及了,他手里的打火机只要打开,闪烁的火光会瞬间点燃空气形成爆炸混合物,那个时候才是真的谁都走不了了,她并没有把握,尤其是在林厌还受了伤的情况下一击制敌并且夺下他手里的打火机,那把枪也没子弹了。
她把手里的枪往地下一扔,蹲下身背起林厌就往外跑。
林舸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就在她们即将冲出门口的时候,宋余杭的腿弯被人死死抱住了。
她挣脱不得,回身狠狠踹着他的脑袋,林舸咬紧了牙关,口鼻渗血也不松手,眼里跃动着的是又兴奋又嗜血的光,抬起头来撞向了她的小腹。
宋余杭吃痛,身子一晃,手打滑没抓稳林厌,她滚落在地,宋余杭扑了过去,把人死死抱在了自己怀里。
“林厌,厌厌……”她一边说,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
林厌摇头,咳了两声,轻轻笑了笑,攥住她手:“我没事……走……走……”
眼看着距离门口只有一步之遥,两个人体力差不多都到极限了。
宋余杭咬着牙爬了起来拖着她往外走,林舸又如牛皮糖般缠了上来。
他头晕眼花,浑身的骨头断了不少,内里也有出血,不停咳嗽着,满脑子却只有一个疯狂且偏执的念头。
不能……让她们走……林厌是他的……要死一起死!
弥留之际的人咀嚼着这句话,眼底突然迸出了刻骨的恨意,拖着残腿站了起来,咆哮着扑了过去,死死把两个人拽了回来,啪地一声按亮了打火机。
“林厌,别走,陪我一起下地狱吧。”
火光冲天而起,烧灼了他的头发,将整个眉目染成了金黄色。
林厌瞳孔里那团火云越来越大,她失声惊叫,既愤怒又恐惧,嗓音竟然在微微颤抖。
“哥!”
那是下意识喊出来的字眼,林舸却猛地一怔。
哥。
这个字好似一阵细雨,轻轻柔柔吹进他心里,仿佛回到了童年的时候,追着他跑的小女孩,也是这么一声声地叫着:“哥、哥、哥哥……”
尽管林厌的嘴在一开一阖,他已经听不清她究竟在说什么了。
那个瞬间,他只是想起了很久以前,他离家远赴海外求学的那一年。
两个人约在花园里见面,还是那片星空,那个草地,可惜彼时已是盛夏,再无蝴蝶,只有漫天飞舞的萤火虫。
少女将亲手画好的画交给他。
林舸:“画的真好,将来想做什么?”
林厌摇头:“不知道呢,没有目标。”
又是五年过去,她长大了些,窈窕身形初现,可是依旧不爱笑。
林舸便伸手捉了一只萤火虫,阖在掌心里骗她:“猜猜这是什么?”
林厌嗤笑一声:“又是哄小孩子的玩意儿。”
话虽如此,看见从他指尖飞出去的萤火虫的时候,少女还是微微有些动容。
林舸微笑:“不急,你还有很长的时间去慢慢想,这辈子要做些什么。”
林厌也学着他的样子捉了一只萤火虫,然后放飞。
“那你呢,你想做些什么?”
“我……”林舸一愣,随即笑起来,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没有什么特别远大的愿望,能保护我爱的人就好。”
话题到这里,林厌似懂非懂,他看了看表,该去赶飞机了,於是跟她道别。
“厌厌,我该走了。”
林厌踢着地上的石子:“走吧,走了就别回来了。”
少女心性顽劣,他并不放在心上,挥了挥手转身离去,却听见她在身后低低道。
“哥,你永远都是我哥,无论走多远。”
“林厌!”眼看着爆炸产生的火舌即将吞没了她,宋余杭一把把人压在了身下,死死抱着她。
你现在找到了可以守护你的人了吗?
真好。
林舸撒了手,却又紧握成了拳,在被火舌吞没之前,一把把她们推了出去。
林厌撕心裂肺的哭喊响在门外。
“哥!!!”
还能听见你这么叫我,真好。
林舸微微阖上了眸子,唇角含着笑向后倒去,火光吞噬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