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俗啊,他的名字——她小时候曾经这么想。那个少年为什么会叫一个很俗的名字?一个世家子,名字却和平安、安康之类的小名差不多。也许是为了和自己配套吧?她叫长乐,他叫长安。她一意孤行地认定,於是很开心。
其实是多好的名字。他天生怪病,发作时痛苦不堪,长辈心疼便只愿他“长安”。她父母早逝,没有同胞兄弟姐妹,外祖父母只希望她长久安乐,再无所求。
只是现实总是和愿望背离。所以后来她不再叫谢长乐,他也不再是卫长安。他们的经历在这个年代里并不稀奇:不幸是常态,悲伤也就不值得多言。
但那仍旧是两个很好的名字。
她很怀念那段时光。到现在,属於谢长乐的过去里,也就只剩下这一个人了而已。他身上有她的过去,还有她蒙尘的前世光阴。
“其实有个问题我偶尔会考虑……假如真的让你咬一口,或者我放点血给你喝,你会觉得更好受些吗?”谢蕴昭认真问。
他的身体很僵硬。即便被她按下头颈时显示出了柔顺的态度,他的身体也还是很僵硬。像一个超大号的玩具熊,直直地、沉默地倒在它的小主人怀里。
“呃,如果你不喝生血,我也能想办法做成麻辣毛血旺……对了,你吃辣吧?”谢蕴昭琢磨着。事在人为,假如师兄一定要喝血,她一个修仙者定期放点血存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割肉就算了,我承受不来……师兄?”
他抬起手臂,紧紧地抱住了她。他就像玩具熊成精了,反过来把小主人死死箍在怀里,自己后仰直到“咚”一声再次撞上冰墙,还反过来将她的脑袋摁进怀里。
“长乐……对不起。”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像在流泪一样,魔怔似地反反覆复说:“这次会保护好你……明明这次有了机会……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不会让你再……”
“师兄,你在说什么?”
她感觉头皮很凉。有冰晶落下来融化了。也许那只是冰谷里天然形成的冰雪。
“我只有你了。长乐,这一次居然有你……幸好有你,如果不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不起,对不起……”
谢蕴昭试图去理解这梦呓般的只言片语,但猜来猜去都是徒劳。看来师兄这病果然会影响精神健康,不知道是不是吃多了奇奇怪怪的血食而受到了奇奇怪怪的影响。
“没关系,没关系。精神病人思维广,智障儿童……对不起那是我。”
她安慰他。声音被他闷在怀里,变得很怪。
“发烧都会胡言乱语,发病应该也会有这种情况。师兄别担心,我不会把这当成你的黑历史……”
大约是被她的善解人意抚慰了,他渐渐平静下来。不再吐露含糊不明的词句,呼吸也放慢,直至恢复正常。
谢蕴昭以为他睡着了,就轻轻直起身。但他其实睁着眼,静静地看着她。
额头花纹恢复为眉心红痕,眼中血色也重新沉淀为檀木黑;他抿着缺乏血色的嘴唇,素日沉稳明亮的桃花眼迷离着,有些失焦;满脸是汗,披头散发,样子很是狼狈。
但他竟然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