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在回顾“苏醒”以来的得失:他已经经历了九次人生,每一次都重生到叛变师门之后。

这是他的第十次经历,一睁眼已经身在魔域,但这一次……还多了一个人。

卫枕流看了她一眼。她也看着他,眼里映着灯火,是一种天真无畏的明亮。

天真无畏——必定是伪装。

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她的伪装。

在前九次生涯里,他不止一次遇见过类似的情景:自称是北斗仙宗出身的弟子,奉命来接应他,与他一同承受十万大山的苦寒。

他曾相信过。

相信的代价是他堕入十万大山中的极寒地狱,险些死无葬身之地。当他杀尽深渊中的魔兽,披着一层层粘稠腥臭的血液,从地底爬回来,重新站在惨白凄凉的月光中时……

他发誓,永远不会再相信任何一个看似满腹热忱、愿意追随他的人。

那些殷切的言行、看似真诚的神情,都只是千日莲、柯流霜、溯流光、魔君……是每一个敌人派来的探子,是魔族的爪牙,随时想逮住他的要害,给他致命的一击。

她也不会例外。

她也不可能例外。

想到这里,少魔君垂下眼眸,用薄薄的阴影掩去眼底的冷然。现在不急,他还需要她的能力,况且……不知底细的变数,留在身边反而更好防备。

她是假的。他想。

“夫君。”

她在叫他,并先一步掀起了车帘、跳了下去。朦胧的月光给她镀上一层冷色,令她的背影看上去与其他魔族无异,但当她回过头、伸出手,面上笑意如涟漪荡漾开,四周的颜色也倏然生动明艳起来。

错觉。他想。

少魔君端坐车上,看了一眼她摊开的手掌。

他问:“夫人这是做什么?”

“不懂?”她笑得有些顽皮,“我瞧夫君柔弱得很,遇到敌人还要我保护,现在恐怕也需要我搀扶一把,才能顺顺当当下来这马车。”

明丽的颜色。明丽的笑意。让人无端生出的对阳光的联想。

错觉……

他抬起手,抓住了那只窍细却有力的手掌。她是温暖的——果然。

少魔君注视着两人交握的手,喉头滚了滚。她是假的——他再一次这么告诉自己。

至於此刻心中的惊异……必然只是因为他惊讶於一个事实:原来沐浴着十万大山的月光的人,也能保持着日光般的融融暖意。

温暖得……

让人想杀了她。

他微微咬住牙,压下心头翻滚的无数阴影和躁动。陡然之间,他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情绪,令他想在这里撕碎她、吞了她,将所有虚假的伪饰一一揉碎,露出血淋淋的真相,把虚假的温暖还原为真实的阴冷。就像他当年从极寒地狱中爬回来后所做的那样。

“夫君,你发什么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