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茴从她的纸巾盒里麻利地抽了一张纸出来,她自然而然往小西的眼睛抆去,小西也自然而然地凑了过来,纸巾和眼睛的距离只有不到一公分,然后方茴停住了,将纸巾塞进了小西手里。
小西:“……”
你们直男都是这么不解风情的吗?自己抆眼泪和帮着抆眼泪是一个概念的吗?
方茴收手回去,拢了一下耳边的长发,耳廓抆过微烫指腹。
小西气咻咻地自己胡乱抹了两把眼睛,坐正了,尽可能离方茴最远距离。
方茴用眼角余光瞟她一眼,眼睛落在银幕边缘一角。
陆饮冰接连被打了两次,老实了半个小时,虽然手还是握着夏以桐的腰线,不时越一下界,摸摸光滑的背,摸摸层次分明的肋骨处,但好歹没再干出偷偷解内衣扣带的事情。
一部电影,是由若干个片段组成的,而拥有若干个片段,却不一定能够组成一部合格的电影,这就是剪辑的功力。
电影放映过半,陈轻背叛楚国,楚国城破人亡,荆秀流亡千里,在敌营中与陈轻相遇,陈轻一反往日情深,不但故作不识,而且百般羞辱,荆秀用了半部影片的时间给观众呈现出一个情深义重、肩负苍生,拥有赤子之心的好君王形象,而陈轻此番做派,让观众对这个人物的不解和仇恨上升到顶点。羞辱荆秀后,她与敌酋入帐,相谈甚欢,俨然一丘之貉。不得不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早有此计,一切都是策划好的,居心叵测数年,只为今日一击。同时让观众同情荆秀。再加上饰演荆秀的是陆饮冰,主观上的感情便会向他倾斜更多。
荆秀在计划逃亡。他逃得很艰难,步步险情,被敌军一路追杀,身边跟着他的人越来越少,他的身上添了数不清的伤疤,连那张俊秀似女儿郎的脸,也被一条刀痕从眉心到耳边贯穿,狰狞地翻着血红的皮肉,只差一点点,他那只眼睛便废了。
有人千里疾驰赶过来救了他。是以前的旧部,当时他打算以身殉城,却不想楚国就此覆灭,让旧部带着他一个皇兄去了南边,固守城池,以图良时。
那些人来得那么巧,他捂着流血不止的一边眉眼,打量着这些犹如天降的神兵,恍惚不敢相信,他得救了?他靠坐在一棵树下,身边是敌军的屍体,一个兵卒打扮的人守在他身边,将一柄长刀舞得密不透风,刀风牢牢笼罩在他周围,敢过来要他命的通通率先丧了命。
荆秀呼出了一口带血的空气,透过蒙胧了的血色视线观察着,心神当即微凛,不,这个人不是普通的兵士,他是江湖人。再远远地往外看,局面呈现一边倒的趋势,他们楚国兵力虽强,但是敌军是马背上长大的民族,民风素来剽悍,作战能力绝不逊於楚国,怎么会顿时兵败如山倒。
又看自己方,连伤亡都少,有不少人手脚轻灵,招式都不似军中兵士,像极了陈轻给他演示过的,那些江湖人的武功。江湖人在两军对垒或许没什么大的用处,但是在小股作战中,对普通人几乎是虐杀。
不消三炷香时间,敌军便被他们杀了个干干净净。领兵的将军过来扶起他,急声唤道:“陛下!陛下!卑职来带你回家。”
回……家?他还有家吗?
荆秀看着眼前熟悉的旧部,身后是苍茫天际,山谷连绵,这些都本都是他楚国大好山河,百姓乐业安居,可如今……十室九空、屍横遍野、百姓倒悬。
眼泪大颗大颗地涌出眼眶。是他信错了人,是他害得楚国如此,他有何脸面再见他的子民。是他——可陈轻害他至如斯地步,他居然还妄想着这些江湖人可能是她派过来救他的,她不想让她死……
荆秀垂在身侧的拳头狠命地攥紧,眼里的清泪变成了血泪,牙关因为咬紧重新渗出血迹,他推开旧部扶他的手,自己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眼睛遥望向北,目光锋冷如刀,一字一顿:“总有一天,我会带你们回真正的家。”
他转过来面对着诸将士,重伤后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坚毅,人人都能听清,他高举手臂:“驱逐敌酋,还我河山!”
诸将士跟着大呼:“驱逐敌酋,还我河山!”
“万胜!万胜!万胜!”
荆秀:“给我牵一匹马来。”
旧部将领阻拦道:“陛下,你有伤在身,不宜……”
“死不了人,给朕牵匹马来。”
“陛下……”
“你想抗旨不尊吗?”荆秀断然喝道。
“是。”
半月后,荆秀抵达南部大营,高烧三日,醒来后双眼暂时失明,大夫说休养数日、配以药草外敷,便可痊愈。
军医对将军说,陛下在三日中不断地念着同一个名字。原本昏迷不醒的荆秀掀帘出来,淡淡说了句:“朕与此贼不共戴天。”
将军脸色细微地变了下,待荆秀走后,悄悄回营,他营帐内却端坐一人,身披白裘,清姿胜雪,在炉火旁烤火,眉眼衬得愈发温柔,一见他表情便道:“陛下醒了?”
将军:“醒了。”他将火烧得旺了些,陈轻好似特别怕冷。
陈轻颔首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