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桐推了推她的手臂,她已经这么趴着有十分锺了,她单手握着咖啡杯,另一只手去碰陆饮冰的手指,陆饮冰僵立不动的手指瑟缩了一下。
夏以桐顺势握住,车里开了空调,她们的手握在一起却除了冰冷还是冰冷。夏以桐以前是个小火炉,但如今在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压抑下,尚且自顾不暇,已经没办法再给陆饮冰提供温暖了。
她自己也仿佛有所感,眼睛透过车窗望着前面奔走的车辆,透出力不从心的深重悲哀来。
但陆饮冰反手握过来的力气非常大,像是要把她的手指骨头都捏碎,指节之间泛起尖锐的疼意,夏以桐就让她这么握着,连眉毛都不动一下。
“不疼吗?”陆饮冰率先放开了她,夏以桐手指红成一片,过了一会儿,形成深紫色的指痕。
夏以桐看着她,轻轻地说:“没有你疼。”
陆饮冰笑了,无声地笑,头重重地后仰在椅背上,眼泪从闭着的眼睛里滚下来。
夏以桐抽纸巾给她抆眼泪,提议道:“我来开车吧。”
“不行,你精神不好,疲劳驾驶一会儿出意外怎么办?我来,你把安全带系好。”陆饮冰吸了一下鼻子,用纸巾把眼睛抆干净了,视线恢复清明。
夏以桐没坚持,叼着吸管喝了一口咖啡,没放糖,感觉很苦。
陆饮冰揉了揉脸,侧身和夏以桐接了个吻,定下心神,重新发动车子。
出来一趟似乎耗尽了陆饮冰所有的心力,进门以后勉强振作精神给夏以桐倒了热水,喂她吃药,这之后她什么事都不想管了,饭也没吃,往楼上卧室走去。
“我想睡一觉,晚上吃饭不用叫我了。”陆饮冰说,包括夏以桐会担心她,这些想法,她顾及不上了,只想睡觉休息,让自己紧绷的神经松下来一会儿,就那么一会儿。
她也想自私一次,不考虑任何人。
她睡着了,睡容前所未有的安宁和放松,穿着毛衣和长裤,脚上及拉着棉拖鞋,拖鞋因为趴在床上的动作掉了下来,露出穿着长款羊绒袜的脚,袜子上面有一只粉色的小猪,夏以桐的是一条灰色的小狗。
夏以桐从楼下上来,推开卧室的房门看到的就是一副这样的景象。
夏以桐不清醒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多,晚上她在睡觉,上午稍微好点儿,还能陪陆饮冰聊天锻炼,到了下午就完全是昏沉的状态了,心得安是她心率过快要吃的,医生也在电话里说了一遍,陆饮冰又说了一遍,出门的时候才想起来今天出门是为了什么。
别说去理解陆饮冰的感受了,就连最简单的陪伴照顾都做不到,一日三餐大多数都是陆饮冰准备的,还有她的生活起居,都是陆饮冰在伺候,自己只有被动承受,什么都做不了。
明明患病的是她,一日一日消瘦下去的却是陆饮冰,她自己都没发现,今天的大衣穿在身上空空荡荡的肩膀滑下来一截吗?关键是陆饮冰是怎么瘦成现在这样的,她一点印象都没有,是在她回来之前就开始了吗?
明明陆饮冰更需要她的照顾,需要她帮着重新振作起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成为她的拖累,从天堂掉到人间还不够,非要把她往地狱里拖么?
夏以桐感应到什么,缓缓地转头看向身旁,夏妈妈正在温柔地望着她:“孩子,不是你的错。”
夏以桐手撑着自己的额头,从手掌下的空间看过去,是夏妈妈蹲了下来,橙黄色的衣角落在地上,上面一片暖光,轻轻地“呵”了一声。
“那是谁的错,你的么?陆饮冰的?”
夏妈妈一噎,生硬地转移话题道:“你还记得你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和你爸爸是怎么哄你的吗?”
“不记得了。”夏以桐说。
夏妈妈:“不记得没关系,我可以重新告诉你。上幼儿园的时候,你因为长得太好看被一个小男孩欺负……”
“别说了妈妈。”夏以桐道。
夏妈妈:“宝宝……”
“你别叫我了,”夏以桐避开她伸过来想碰触她的手,同时往后退了一步,把自己缩在墙角,“我妈妈已经死了,我知道你是怎么出来的,也知道你一直存在是因为是我狠不下心让你走。”
“你和爸爸已经离开我很多年了,是我潜意识一直停留在二十年前,不肯接受现实,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夏以桐眼里蓄满了泪水,“但我现在只有陆饮冰了,我求求你,你走吧,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夏妈妈眼含热泪地看着她,手摸向她的头顶:“我的孩子啊。”
夏以桐偏开头跪在地上,用力地磕了三个响头,泣不成声道:“我求求你,离开我。你离开我吧,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