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羡苦笑了一声,低哑回答道:“我知道。”
明明那样计划着要狠心离开她的人,却还是不放心地关照着她的生活,明明前一句还在无情地伤害着她的人,下一句却还是忍不住叮嘱她让她早点回家。她怎么会不知道?
就是太知道了,才让她怎么舍得放她离开,怎么舍得错过她,怎么舍得……从此遗憾。
夏之瑾本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她看着林羡和萧菀青,仿佛看见了那时候的自己和时满。就像时满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承受了什么,林羡,也许也永远不会理解萧阿姨在害怕着什么,抗拒着什么。
她觉得不忍心。
相爱的两个人,却仿佛不在一个频道上。
天生勇敢的人,不会明白瞻前顾后的人的痛苦。在时满和林羡眼里,一切压得她和萧菀青喘不过气的困难,大抵都是只要想得开就可以克服的。她们甚至可能不理解,一切思想枷锁,都是她们自愿戴上的,明明,脱下来就可以了。
又是许久的沉默后,夏之瑾看着左右反覆枯燥摆动着的雨刷器,低低地劝了林羡一句:“林羡,你再给她一点时间吧。”
林羡轻轻地惨淡笑出声:“我没有给她时间吗?我也想给她时间的。我也想要用成熟一点的办法的。”她笑得比哭还让人难受:“可我给她时间,她不会用这时间慢慢地走向我,只会用这时间,更干净地离开我。”
“我朝着她走了九十九步,她却不肯朝着我迈开一步。可是没事,这一百步我来走满,她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站着不要动不要挣扎,让我好好抱抱她就好了,这样,她都不肯。之瑾姐,我没有办法了啊。我难道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我吗?”女孩维持不住她最后的体面了,在夏之瑾的车里,捂住了脸,泣不成声。
夏之瑾握紧了方向盘,喉头哽塞,再说不出一句话。
林羡回到家时,雨已经停了,她脸上的泪痕也干了。她没有刻意掩饰自己哭过通红的眼睛,面对着刘阿姨从沙发上看过来的视线,抬起头,大大方方地展示於她的眼前,而后,无视她的惊疑,有气无力地与她说:“刘阿姨,我好累,你什么都不要问我。”
她回房间取了换洗的衣物,而后径直去了卫生间,先是认真地洗好了脸刷好了牙,而后,才开了花洒,让冰凉的冷水,淋湿了全身。
四月末的天,乍暖还寒,冷水喷洒而出地一瞬间,林羡冷得浑身颤抖。她咬着牙,在冷水中洗完了澡,而后,并不抆干身子,扯过浴巾,裹住上下半身,湿漉漉地就出了卫生间,回了卧室。
自萧菀青不在家后,她第一次难得地没有锁门。
从床头抽屉里取出休息了大半年的空调遥控器,林羡垂眸久久地看着它,凄楚苦笑。
萧阿姨打定了主意不见她,打定了主意要走。
她能怎么办?
她什么都没有,除了满腔的爱意,只有着,这余下不多的最后孤勇了。
她抬起手,对着空调,按下了启动键。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身上的水迹,在冰冷的温度中慢慢地干了。林羡战栗着身子,上下牙打着颤,换上了自己的内衣裤与睡衣,而后,蜷缩在床上。
不知不觉中,她慢慢失去了意识……
再次有意识时,是一个中年的女声,在她耳边惊叫:“天哪!你怎么开空调了。”
她睁开眼,就看见刘阿姨那张惊慌失措的面容在她眼前晃来晃去,飘忽不定。她刚欲说话,却觉得腹中一阵剧烈绞痛,胸口像是有什么在翻涌,闷地难受。她似有所觉,艰难地撑起自己,翻过身子,拉过垃圾桶,张口,就吐得昏天黑地。
刘阿姨吓坏了,她摸着林羡冰凉的身体,看着她明显烧的通红的眼睛,立马慌乱地取下林羡挂着的外套,急切道:“快起来,得去医院……”
林羡却是翻回了身子,虚脱般地躺在床上,扯着干哑地像是要冒火的喉咙,一字一字,任性地要求着:“我不去,我等她回来。”
她的脑袋很沉,全身疲软无力,可意识却很清醒。那一句话后,她听着刘阿姨心急如焚地絮絮叨叨劝说,始终沉默不语。不肯去医院,也不肯吃药。
终於,她又听见萧菀青那悦耳动听的声音,从刘阿姨放在她耳边的手机里传来,慌慌张张的:“羡羡,你听话,先去医院,我真的随后就到了。”
“我等你。”林羡声音沙哑地坚持,说话间,忍不住艰难地咳了两声。
女人的动听的嗓音一下子染上了心碎的哭腔,哽咽地哀求着她:“羡羡,不要闹了,求你了,不要让我这么担心……”
林羡平复了一下咳嗽后的喘息,万分心疼,无力地轻声宽慰她:“对不起,没事的,你别怕。开车慢一点,注意安全。”
说罢,她硬着心肠,挂掉了电话。
她把手机递给拿着温度计端着温水呆愣着的刘阿姨,声音嘶哑,却带着笑,疲惫又从容地给她致歉:“对不起啊,刘阿姨,我和我阿姨闹了点矛盾,以后这种事可能还会经常发生,你多担待点。”轻描淡写,又意味深长。
刘阿姨看着床上含着虚弱笑意的年轻女孩,端着玻璃杯的手抖了一下,心里,打了个激灵。
作者有话要说: 刘阿姨:怕了怕了,担待不起,我走还不行。(林羡故意这么说要吓走刘阿姨的。她也就最后折腾一次了,再不行,她也没力气了。人的勇气总是有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