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瑾身子一软,走动的步子踉跄了一下,险些跪倒在地。
她扶着墙稳住身子,指尖用力地发白,勉力让自己声线平稳下来:“别哭,之琦,好好说,怎么了。”
夏之琦是跟着急救车来的,她孤零零地坐在县医院抢救室外的椅子上,听见姐姐让人安心的声音的一瞬间,哭得越发狼狈,上气不接下气。“姐……奶奶,奶奶脑溢血,现在正在县医院抢救。”她之前就给夏之瑾打了好多通电话了,可是一直是关机状态的。
一瞬间,夏之瑾全身的力量像被什么抽空了一样,撑在墙上的手慢慢地滑了下去,脑子嗡嗡作响,泪流满面。但现实没有时间给她脆弱,她很快就吸了吸鼻子,顾不得难受困乏得就像是就要昏过去了的身体,站直了身子,一边快步地往楼下跑去,一边安慰妹妹道:“之琦,别怕,我马上就过去,你看着奶奶的情况,等等我。”
她提了手包,取了车钥匙,来不及和正在睡的时满打个招呼,就慌慌张张急急忙忙地离开了时家大宅。
一路上,她开出了生平最快的车速,甚至不在意是否有探头拍摄下她的超速行驶,风驰电掣地赶到了医院。
医院里,奶奶还在抢救室里抢救。妹妹独自一人在门口坐着,瘦小的身姿蜷缩成一团,低着头抱着自己的双臂在呜咽。
只一眼,夏之瑾的心就像是被刀子狠狠地剜着,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汹涌地溢出。
之琦才十五岁,别人还在享受着父母的宠爱之时,她就已经没了爸爸没了妈妈,现在,连一直依靠着的奶奶也出事了,天都塌了,她一个人该有多害怕啊。
她上前抱住了夏之琦,让女孩靠在她的怀里,哽咽地安抚她:“之琦,姐姐来了,对不起,姐姐来晚了……”
夏之琦抱住夏之瑾,放声哭了出来,泣不成声道歉道:“姐,是我不好,我早该发现的,奶奶念叨头疼了好几天了,我居然一点警觉都没有……姐,我是不是特别不孝顺,是我关心不够,是我不好……”
夏之瑾喉头哽地快要喘不过气了,她紧紧抱着女孩,拍着她的背,声音颤抖地安慰她:“没有,不是你的错,之琦,你做的很好了。是我的错,是我没照顾好奶奶,也没照顾好你。”
从她上高中后,她就没有多少时间陪在她们身边,是之琦小小年纪就担负起了照顾奶奶的责任。上大学后,她忙碌着工作,忙碌着自己的学习与感情生活,与她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这次,她都已经快半年都没有见过奶奶和之琦了。奶奶的病,不可能是突如其来的,可她却一点都不知情。夏之瑾万分自责,内疚与羞愧吞没了她的心扉。
抢救室的门终於打开了,面色灰白的老人被推了出来,夏之瑾和夏之琦立时都站起了身子,含泪迎了上去。
医生问:“谁是病人的监护人?”
夏之瑾低哑应道:“是我。”她拍了拍夏之琦的手,让夏之琦跟着奶奶的病床走,自己跟着医生去了办公室。
医生说:“人是救回来了,但是,送来的太晚了,情况还是很不好,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可能,很难醒过来了。”
夏之瑾如遭雷击,浑身抖瑟了一下,整个人都僵住了。
医生看多了这样的事情,神情麻木地继续冷静宣告道:“病人年龄也比较大,手术风险太大了,只能保守治疗,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你先去缴费吧。”眼前的女孩很年轻,他担心一时之间她会承受不住,没有把话说分明。如果后续情况不好的话,医院将会建议放弃抢救,以免人财两空。
“医生,求求你,救救她,多少钱我都愿意。”经历过妈妈的离去,她清楚,医生说这种话后面的潜台词是什么了。夏之瑾身子摇摇欲坠,喉咙发紧地无助恳求道。
医生叹了一口气,指了一条依旧希望渺茫但却是唯一的出路给她道:“县医院条件毕竟有限,有条件的话,转院试试吧。”
夏之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机械走出医生办公室,走到奶奶的重症监护室外的。她透过玻璃看着里面毫无生气、再也不会用那双浑浊却慈爱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老人,心如刀割。
之琦还在忐忑期待地看着她,她咬着唇,不敢让自己哭出来。她忍住了泪水,摸了摸夏之琦的脑袋艰难地安慰她道:“没事的,会没事的,之琦你别怕。这里有姐姐,你去睡一会吧。”
“我不去,我要在这里看着奶奶……”女孩眼睛红红地不舍盯着里面的老人。“以前你也是这么和我说的,然后,我睡了一觉起来,妈妈就没了。”
字字扎心,夏之瑾来不及掩饰,泪水就从眼角滑了下来。她狼狈地转过了头,怕被妹妹看见,低哑道:“那你在这里等一等,姐姐去联系一下转院的事情。”
她像是逃跑一般,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脚步飞快地跑出了夏之琦的视线,跑到了转角处,靠着墙,慢慢地无力瘫软了下去,哭得无声无息,撕心裂肺。
她哪里有什么渠道,又哪里有什么积蓄可以供重症监护室这样花钱如流水的治疗。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无能,这样的时刻,她第一时间能想到的,能依靠的,只有时满了。
可是,当她拿出手机,放下所有的自尊与矜持,无助狼狈地给时满拨了两通求助电话,等待她的,却依旧是那无情的机械女声:“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惨白的灯光映照下,夏之瑾脸色苍白如纸,又透着不寻常的潮红,眼睛满是血丝。她尝到了自己泪水的咸涩味道,低低地苦笑出声,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