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前一天的磨合,顾可馨和景园也算培养出微小的默契,具体表现在拍戏时顾可馨会刻意照顾景园,她到底比景园年长两岁,拍戏方面又算前辈,对於演技的拿捏要比景园娴熟很多,所以在剧里起到引导作用,刚开始景园还不习惯,以前和她对手戏的那些演员多半都是毫无保留的释放自己,能压戏就压戏,毕竟镜头只有那么大,没人喜欢自己的风头被抢走。
但是顾可馨不同,她会特别照顾搭档的感情变化,有场戏景园对她的突然靠近懵了两秒,她用微扬的声音立刻把她重新拽入戏中。
快的连坐在监视器面前的祁连都没发现。
顾可馨真的特别会引导和收放,不在乎对手是不是压过自己风头,甚至希望对手更强一点,景园每次和她对完戏,就像是经历一场酣战,痛快淋漓,那种针尖对上麦芒,此起彼伏的感觉实在舒坦,磨合两天下来,景园不得不承认,和顾可馨搭戏,是很舒服的一件事。
舒服到她快忘了前两天在楼道口见到的那人——到底是不是顾可馨。
她时常有种那天自己喝醉酒的错觉,也许她看到的,根本就不是真的,顾可馨一直都是这么温和无害,纯良正直的人。
景园头次对自己亲眼看到的事实,产生怀疑。
“景园。”顾可馨从祁连身边提了把椅子过来,坐在景园身边:“祁导让我们对下场戏。”
她还穿着戏里的衣服,长发扎成马尾,淡妆,笑起来很有感染力,几年在圈内摸滚打爬,让她早就褪去稚嫩,淡笑时有几分成熟气息,很像温和有礼的知心姐姐,能放心交予她一切。
这是戏外的顾可馨。
景园回过神,点头:“好啊。”
下场戏是爆发戏,闻北和江暮南的关系日渐转好,闻北不再如以往那般对父母和钢琴表示抗拒,闻北母亲见状擅自把钢琴放在闻北的房间里,午休后,闻北的房间里多了一架钢琴,她站在钢琴前几秒,倏而大发雷霆!
“谁搬进来的!”景园嗓音尖细:“搬出去!”
“快搬出去!”
她做了个扔东西的手势,表情愤怒,双目藏着火,顾可馨单手撑着下巴,一瞬不瞬看她,表情略有些不赞同。
景园对上那双清亮双眸,犹豫两秒,没吭声,和顾可馨培养出来的小默契让她知道,这段表演,顾可馨不是很满意。
两人的关系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微妙改变,许是因为顾可馨在戏里一直是引导作用,所以她多多少少有点敬畏心理,把她当成老师一般,比对祁连还恭敬。
和别人说她所谓的清高孤傲不同,顾可馨对於关系的处理,情感的拿捏,演戏的技巧,收放都恰到好处,让她望尘莫及,她欣赏这种圆滑的处世之道,却永远也学不会。
这就是顾可馨自身的魅力,她明明是一贯的温和有礼,却给所有人不可亵渎的感觉,她适合被人仰望。
“你在想什么?”顾可馨低头看剧本,漫不经心道:“演这段戏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景园顿了顿,还没说话,顾可馨抬眼,目光从剧本上挪开,落在面前的人身上:“你在愤怒,在生气,对吗?”
“可是你忽略最本质的问题。”顾可馨放下剧本,看向景园的双眼:“你觉得,钢琴对闻北,意义是什么?”
意义是什么?
景园从来没深究过这个问题,她红唇动了动,却没发声,顾可馨看向她,解释道:“意义就是唯一。”
“闻北从小到大的世界里都离不开钢琴,她所有荣誉和光鲜都与钢琴有关,可以这么想,是钢琴成就了现在的闻北,所以她才会在不能弹钢琴时患上严重的心理疾病。”顾可馨剖析人物心理时语调很慢,说完一句话会看向景园,见她神色认真继续道:“钢琴就是闻北的信仰,当有天这个信仰轰然倒塌,她不能再继续时,你觉得她会如何?”
角色的深度分析,这是演员的基本功,景园拿到剧本时就解读过,也听祁连和周编剧解释过很多,自认对这个角色摸索的很清楚了,但有时候还会陷入盲区,譬如现在。
她刚刚就犯了错误,把表演浮於表面化了。
顾可馨说完话看向景园,身侧的人单单坐着就有种清冷和疏远感,是那种由内而外,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质,闻北需要这种气质,但也需要更深层次的东西。
表演的灵魂不仅仅在於神色的变化,表情的转换,更多的是能让人有共鸣,是那种能把人带入戏中,陪着戏里的人一起欢笑一起哭的情感。
景园会意,她说道:“我再试一次?”
“不急。”顾可馨伸手拽住她手腕,窍细,细腻,手感极好,如美玉,微凉,她停顿两秒问道:“你有喜欢到奉为信仰的东西吗?”
景园微怔,被她问的有几秒失神,连自己被抓住手都没察觉,顾可馨道:“没有吗?”
身后喧嚣,衬得休息区这处格外安静,景园对上面前这个和记忆中那人有三分相似的面庞,忍了忍,启唇:“有。”
“有就好。”顾可馨落落自然道:“你就带入这种情绪。”
“假设以后再也没办法见到,没办法触摸,没办法拥有,甚至每天一醒来一睁眼,就要面对信仰的崩塌。你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