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四下寂静,屋内正对着床吹的坐式电风扇好像坏了,嗡嗡声变成了奇怪的哢哢声,一声一声,大得惊人。
傅斯恬听得难受,从睡梦中挣扎着睁开眼。
皎洁的月色下,一个温柔秀美的年轻女人正坐在她的床边,大腿上放着一只毛茸茸的兔子玩偶。
“妈妈?”傅斯恬迷糊出声,忽然一个激灵,一骨碌坐了起来想要扑进女人的怀里。
女人却在一瞬间飘移了开,站到了几步之外的书桌旁,静静地看着傅斯恬。
傅斯恬扑空了,狼狈摔在床边,仰望着女人。
“你过得好吗?”女人带着一点疏离的笑问她。
傅斯恬咬唇,不敢正面回答,只喃喃道:“妈妈,我考上大学了。”
“来来……”女人语带无奈,“你过得好吗?”她执着於这个问题,问得温柔又残忍。
傅斯恬避无可避,泪湿了眼眶。她光脚翻下了床,带着哭腔认错,“我过得不好,妈妈,我错了,我过得不好……”
她伸出手想要抱抱女人,可无论她怎么往前跑,女人总是在她的几步之外。
前方的路越来越黑,女人依稀带着嘲讽的面容越飘越远,越飘越淡……
“妈妈,我错了,你别走…别走…”傅斯恬身体一个大颤抖,惊醒了过来。
开着窗的屋内,窗帘轻轻飘动,窗外的天刚刚泛起微微的白。
又是梦啊。
可心绞痛的感觉却那样真实。傅斯恬一手覆在眼睛上,一手搂紧了怀中的兔子玩偶。半晌,她吸了吸鼻子,抆干了眼泪,转头看闹锺。
五点十五分了。
傅斯恬坐起身子,把湿了的枕头翻了一面,让兔子玩偶坐在枕头上,一边戴手表一边下床往外走。
洗漱换衣服完毕,也不过才刚刚五点半。她拿了钥匙,轻手轻脚地出门去菜市场买菜了。这是她十二岁以后就从王梅芬手上接过的活计。
等她买完菜,煮好饭,炒好菜,傅建涛和王梅芬也刚刚好梳洗完毕出来吃饭了。
傅建涛是水电工,看工地的远近,一般七点多就出门了。王梅芬在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上班,有早班时最冲七点半也要出门。
出门时,傅建涛叮嘱傅斯恬:“一查到成绩就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傅斯恬点头应了。
八点开放查成绩的时间到了,她回房拿了准考证去敲傅斯愉的门:“小鱼,可以开个门吗?借我电脑查一下成绩好不好?”
屋里没反应,傅斯恬冲疑着又重复了一遍。
“啊,烦死了。”傅斯愉暴躁的声音终於由远及近地传来,下一秒锺,房门“哢哒”一声开了。
傅斯恬推开门,傅斯愉已经又把自己甩回床上了,头朝下埋在枕头里。
傅斯恬怕吵到傅斯愉,放轻了动作坐到电脑椅前,开电脑点开查分网页。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不紧张的,可直到输完了所有信息要点击查询的那一瞬间,她发现,自己的指尖在发抖——原来,她还是紧张的。
只是,她点下了查询按钮后,忐忑了半天,网页却……走失了?
傅斯恬有点懵,赶紧又重复了一遍步骤,还是这样。她扭头看了一眼傅斯愉,咬了咬唇,继续重复步骤。
十分锺过去后,傅斯愉不耐烦地问她:“你还没查完啊?”
傅斯恬一边点击着查询一边不好意思道:“嗯,可能太多人查了,系统好像出问题了。”
话音刚落,她忽然扬起了声音轻呼道:“啊,出来了!”
傅斯愉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呼声翻起身看向电脑屏幕。等看清了屏幕内6开头的分数和后面跟着的两位数排名,傅斯愉小声地骂了一声:“靠……”
傅斯恬心落了下来,唇角梨涡隐现。刚关了网页和电脑,傅建涛就打回了电话问成绩。
“叔叔,查到了,嗯,我刚刚才查……”她还没说完,傅斯愉赶她:“打电话出去,我还睡呢。”
傅斯恬歉意地和她点头,快步出门,带上了门才继续向傅建涛报成绩。
傅建涛大喜,“我就说我们恬恬可以的。”他像是在和旁边的人分享了喜讯,高兴得不得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叮嘱傅斯恬:“我打电话给你婶婶说一下。你和奶奶打电话了吗?快给你奶奶也打个电话。”
傅斯恬笑意淡了些,轻轻地说:“好。”
可这通电话,直到出门她也没有打。
早上九点四十分,她到了奶茶店前面惯常停车的地方。步行街外的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傅斯恬数了一百辆车后,不得不拿出手机给奶奶打去电话了。
“奶奶,是我,恬恬。”
对面的声音冷冷淡淡的,“嗯。”
“我高考出成绩了,652,应该会在申大上大学。”
老人的声音听不出丝毫喜悦,只沉默了两秒,说:“知道了。申大,在申城是吧?你爸爸……”
傅斯恬心揪了起来,生怕她说,离你爸爸近,你到时候去看看你爸爸。
幸亏,她说的是,“你爸爸也会读书,哼,你也就这点像他了。有奖学金吗?学费多少?”
“不知道有没有奖学金,学费一年五千四。”傅斯恬回得老实。
老人咒骂了一句:“这么贵,赔钱货,就会花钱。”骂完她没好气道:“我花这么多钱养你,以后出息了孝顺你爸知道吗?”
傅斯恬低垂眼睑,应她:“我会的,奶奶。”
挂掉电话,六月的盛夏,风吹过,她居然觉得有些冷得想发抖。
还在出神间,有人从背后拍了她一下,揽住了她的肩膀。
她转过头,是满面春风的陈熙竹:“怎么样呀?分数?”等看清了傅斯恬的表情,陈熙竹的笑顿时敛了,有些无措道:“你……怎么了?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是……是不理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