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娟村的村民还自发的为他们的“阿岳”村长做了万民被,立了功德碑,煮了长寿面送来。
当夜,众人散去,林挽月和李娴躺在床上,林挽月拉起了李娴已经有些粗糙干瘪的手,二人就像年轻时候一样,十指相扣。
“娴儿~”
听到林挽月的呼唤,已经有不少皱纹的李娴笑着说道:“怎么,今天不叫我老婆子了?”
林挽月笑了起来,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她开始叫李娴“老婆子”而李娴竟也跟着称呼她为“老东西”。
林挽月并不还嘴,她紧了紧李娴的手,轻声说道:“我第一次见你,是元鼎二十八年的时候,那年我十六岁。”
“嗯!那年你哪有一点女儿家的样子,怎么看都像莽撞的新兵,我记得你还要引我到军妓营去!”
林挽月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深了些许:“你呀,这么多年了,总是忘不了这个。”
黑暗中,二人相视一笑,即使黑夜模糊了她们的眼睛,但他们依旧能够知道对方此时的表情,三十年风雨同舟,对方的样子早就深深的印在心里。
哪怕目不能视,对方的一颦一笑,一个呼吸,一个眼神,一个下意识的动作,都了如指掌。
“娴儿,其实我很后悔,年少的时候不懂退让,过於刚直,好几年为了避开你,故意不回家。”
李娴听完,眼泪无声的往下落,岁月的流逝,并没有让李娴变的木讷,她不仅保持这当年的智慧,还多了一份人生的感悟。
林挽月的身体,她是知道的,年轻时候亏损的太厉害,这么多年也没有补回来,她何尝不恨自己呢?若不是她当初不竭余力的算计,林挽月又怎会如此?
天道有轮回,这是她种下的因,就算林挽月早就不在乎,无论林挽月和她的感情有多深,她都要承担这个果,逃不开。
李娴动了动嘴角,想要说些什么,却哽在喉咙,眼泪不住的流。
“娴儿~”
“嗯。”李娴艰难的应了一声,林挽月也听出了李娴的哽咽,却只是笑笑。
“你能……再叫我一声吗?”
李娴沉默了三个呼吸,才止住了顶在喉咙的哽咽,她握紧了林挽月的手,将一生的柔情都凝在这一声中。
“阿月~”
“嗯~”
……
“娴儿~”
“嗯。”
“我这一生,能娶你为妻,真好……”
李娴的眼皮变得很沉重,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境很模糊,她只记得,在梦里,她与林挽月还是青春年少时。
第二日醒来,林挽月的身子已经凉了。
李娴轻轻的抽出被林挽月十指相扣的手,林挽月的身体发僵,李娴抽出手后,林挽月的手仍旧保持着十指相扣的姿势,林挽月那定格的指缝,是李娴手指的宽度。
李娴不知道林挽月是什么时候去的,是生忌同日?还是晚了一天?
她平静的为林挽月换衣,抆洗身体,等忙完了这一切,她才出了门去,将林挽月的丧讯告诉众人。
林白水悲痛欲绝,数度昏厥,即便她已经知道了林挽月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甚至也知道了林挽月女子的身份,可林挽月在她的心中依旧重如泰山。
林挽月被葬在了婵娟村的后山上,发丧当日,不仅婵娟村全村披麻戴孝相送,就连毗邻的村子也来了不少人。
林挽月最终没有逃开洛伊“天命”之年的断言。
当众人陆续下山,林挽月的坟前只剩下李娴,林白水与邵飘萍三人。
林白水站的稍远,双目红肿不堪,仍旧在不住的落泪,邵飘萍也哭着,紧紧抱着林白水近乎於瘫软的身体。
李娴站在林挽月的坟前,轻轻抚摸冰凉的墓碑,眼神就像抚摸林挽月脸颊一样的温柔:“阿月,等我。”
天元三十七年四月二十九日。
大长公主李娴於感业寺溘然离世,享年六十。
大长公主并未葬於皇陵,后人不知其茔塚归於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