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半, 市医院, 高级单人病房。
纪与棠带着赵暮夕赶过去时,赵彩南正处於昏迷状态,脸色苍白。
“怎么回事?”纪与棠质问下属。
“纪总, 我不知道她会想不开……”下属也很为难,昨儿晚上听纪总的把赵彩南安排在酒店住下,她看赵彩南情绪不大稳定,还安慰了好久,随即在隔壁开了间房以便照应。早九点时, 她去敲门, 可房间里一直没动静,她也是担心,找来了工作人员开门, 才发现赵彩南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
“已经洗过胃了, 医生说没生命危险。”
赵暮夕知道赵彩南有失眠症, 十几年前就有了,不靠着那些白色小药片,她母亲根本无法入睡。医生说,病人随身携带大量安眠药, 说明她早就有了轻生的念头,“你们做家人的也太不上心了……”
赵暮夕坐在病床旁,呆呆地看着躺着的赵彩南,医生说她还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这些都是赵暮夕所不知道的,一直以来, 赵暮夕都把她当成一个无药可救的无赖,厌恶她的所作所为,却从来没想过,她母亲经历这些,承受了怎样的心理压力。
“对不起。”纪与棠扶着赵暮夕的肩,她答应了赵暮夕,要看好赵彩南的,可现在……
一直以来,赵暮夕都把赵彩南想要自杀的言论,权当做笑话,心想着,她母亲这么多“龌龊”的事情都做了,自然可以“死皮赖脸”地在这个世界上继续活下去。赵暮夕垂下头,将脸埋进掌心里,闷声说道,“是我错了……”
“暮夕……”纪与棠站在她身侧,轻轻摸着她的头,压在自己怀里
一个小时后,赵彩南醒了过来。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她觉得只有自己去死,才是对她们母女俩最好的解脱,赵暮夕肯定早就恨死她了,却因为这一层母女关系,一而再再而三地忍受着。她在亲手毁了自己的女儿……
“暮夕,妈对不住你……”
赵暮夕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流着热泪,这些年,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和赵彩南“正常”相处,但她们曾经就是这样,一起走过了最艰难的日子,一边打骂着对方,一边在乎着对方。
“对不起……”赵彩南半睁着眼,又念叨了一句,就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赵暮夕始终不愿意搭理她,但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你别说了……”赵暮夕想让她好好歇着,明明是对自己的母亲,却连这种关心的话语都难以说出口。
可能是精神上受到了太大的冲击,没过一会儿,她又昏睡了过去。
纪与棠拉着赵暮夕走出病房,轻声安慰着她,“……我朋友在美国开了家戒赌机构,他那边也有心理医生,或许对你妈的情况会有帮助。”
“戒赌……”
“嗯,不管怎样,我们都试试。”
赵暮夕不知道该怎么感谢纪与棠,她这样一个“烂摊子”,除了纪与棠,应该不会再有其他人想管吧。
赵暮夕还是听了纪与棠的意见,这也许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不管能不能戒赌都该试试,而赵彩南确实也需要心理医生的治疗,送赵彩南出国的费用,比起源源不断的赌债,都不算什么了。
住院的这些天,赵暮夕每天都来看赵彩南,虽然嘴上仍是什么都不说,但女儿的心思她了解,赵彩南心底还是欣慰的。纪小姐也时常陪着赵暮夕一起来,赵彩南看得出来,她们关系很亲密……
赵暮夕不在病房的时候。
“纪小姐,谢谢你。”赵彩南想起那天回家,看到赵暮夕和纪与棠躺在沙发上,抱在一起的情景,赵彩南不相信她们是赵暮夕嘴里说的那种包养关系,那应该是恋人了?
可能是因为自身经历,赵彩南对男人失望透顶,现在看着女儿和女人在一起,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有些安心。这位纪小姐对赵暮夕的好,赵彩南都看得到。
“不用谢。”
“暮夕她一定很喜欢你…”赵彩南肯定,还不是一般的喜欢,赵暮夕从来不让她去见朋友,就连最熟的林微,也就是偶然遇到过两回。赵暮夕更不会和外人提,她有这样一个母亲,但她竟然都和纪与棠说了,这足以证明,纪小姐在女儿心里的地位,不一般。
“阿姨,如果你真的为暮夕好,就该好好活着,不要再赌,不要再让暮夕失望。她很爱你,你是她唯一的亲人。”
“嗯……”赵彩南低着头,若有所思地应道。
一周以后,她们送赵彩南去机场,赵暮夕本来赌气说不去的,但还是被纪与棠劝动了,赵小姐在很多方面都是嘴硬,这一点,应该是遗传了赵彩南。这些天,纪与棠一个外人都能看出她们母女俩在互相关心,可她俩每次见面都端着架子,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就那么难?
“我走了……”
赵彩南转身离开的时候,赵暮夕心里还是有些难受,赵彩南再招人厌,赵彩南也是围着自己身边转,其实二十五年来她们都没分开过。
“妈,好好照顾自己……”赵暮夕说得很轻,又说得很快,而且面无表情。
尽管只是轻轻的一声,赵彩南还是听见了,还是泪崩了,赵暮夕已经十五年没有叫过她一声“妈”了,她哽咽着,“……你说什么?”
“好好照顾自己……”赵暮夕低了低头,那个字像是卡在喉咙里,说不出第二遍了。
赵彩南也很执着,“我说上一句。”
“妈……”赵暮夕抬眸,红着眼眶,又轻轻叫了一声。
“嗯……”
赵彩南哭着抱住了赵暮夕,才发现女儿已经长这么高了。
“阿姨,一有时间我和暮夕就过去看你。”
“好嘞,你们也照顾好自己。”
十五年都没叫过她“妈”了,赵暮夕今天叫出口,也算是解了自己心里的心结。
人来人往的机场,纪与棠抱着她,捏了捏她的嘴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嘴硬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