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们同班,她是高三时才转来的,据说父母离了婚,她才到她们的学校,很高,成绩很差,不爱理人。唐啁跟她没有往来,她那时频繁奔波在医院和学校之间,根本没心思去交朋友。
直到她复读,那时最需要钱的时候,郑找到了她。
“你是不是缺钱?” 阳光晒到花木都蔫了的那个暑假,空气里飘着灰尘和水果摊子的菠萝香,没有什么车辆来往的窄路,郑问她。
“如果说我有钱给你,只需要你替我做一件事,你愿意吗?”郑抬着微尖的下巴,语气很淡,眼神也很平静,带着了然一切的从容,与她的狼狈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怎么会有钱?”唐啁嘴唇干得起皮,被烈日晒得发晕,她按了按头,瘦弱的手腕抬起来想去遮一遮日光。
郑看了看她,递过来一瓶农夫山泉,“你喝吧,不要中暑。”
唐啁一怔,抿了抿唇。
“我没喝过的。”
唐啁真怕自己中暑,她真的是不敢生病,她接过来,拧开盖子,喝了好几口,呛了几口,喉咙里那种烧灼的感觉有所缓解,听清了郑的话,“我家有钱,我不想读书,想去当练习生,可我不想去韩国……现在有个机会……不过需要付出一点……”
“我不想去……你如果替我去的话,我给你五万。”
冰镇的矿泉水瓶的水珠弄得她满手都是,掌心冰凉,唐啁愣愣的,“付出什么?”
“还能什么,就是那样。”郑的语气平静,“你愿意替我去吗?我可以先给你两万。”日光打过来,她的面孔刺眼到看不清。
唐啁一个人在路边走了很久,一不留神,她的帆布鞋踩在路边的小沟里,很窄,卡到她的脚踝生疼。
她戛然止步。
慢慢地蹲了下来,半个薄弱的身子弯着,白皙到可见青色静脉的脸颊,滚满了水珠,她捂脸失声痛哭。
唐啁记得那个高考完的夏日,她是怎么一个人走出很远,又是怀着一种什么的心理地走到郑的家里。
“你去过萳城吧?”
唐啁木然地点头。12岁那时,她正畸,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萳城一趟。后来交通更加方便,有直达的不少路线。
“到时找到这个xx酒店,有专门的人安排的,会给你房卡。”
“我会给你准备衣服。然后你去萳城找一间店子换发型,让她们给你化妆……”
“不用。”唐啁拒绝。
郑沉默了一会,看了看她,也不勉强,“那随你吧,车费还有衣服发型的钱我都会另外给你。微信转给你。”
唐啁点头,再也没有一句话,转过身。
“唐啁,”郑在背后叫住她,她说:“谢谢你,你放心,我不会跟任何人说认识你。”
唐啁微微偏头,也没有转过头,她塌陷的肩膀直了起来,迈步离开。
后来她再也没有见到郑,她从酒店跑了出来,就什么事情都没有再管了,她以为她把事情弄砸了,而过后还是收到了郑的转帐。
她转完钱,就拉黑了她。
她们从此再也没有联系。
最初的时候,她忍着不去回想那一夜的一切,与那一夜有任何联系的人。直到母亲的溘然长逝,所有的情绪全部都复苏了,怨恨,悔恨,不甘,痛苦,伤心,自卑,自弃,一遍一遍地将她吞噬。
再后来,带着一种潜意识的刻意,她努力想要忘记那一夜,忘记不了,就不要去想,模糊掉所有的细节。
她把留了十几年的长发剪成短发。
只是,她不记得了郑了,却还记得那个陌生的女人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即使没有任何经验的她,也懂是那个女人放过了自己。
唐啁原本想,也许再过几年,她连那个女人都会忘记,没想到,与施辞的交往,与她的温存竟然又想起来了那个女人。
她内疚极了,可施辞的耐心和温柔,渐渐给足了她安全感,她以为她不会再想起了来。
可是现在……
液晶屏幕再次播放了那个广告,唐啁两边太阳穴突突发疼,眼眶刺痛,她喉咙泛出一点血腥味。
难道她就没有忘却过去的资格吗?
难道她就没有幸福的权利吗?
为什么要想起来……为什么要让她遇见。
“嘿,小姐,你怎么了?”有人在背后搭她的肩膀。
唐啁浑身发冷,几乎是弹开来,戒备地盯着来人。
是个陌生的男人,他笑嘻嘻道:“还记得我吗?刚才在地铁我坐在你对面,我们真有缘!”
唐啁抿嘴不理他,她抬脚想要走,那男的就挡在她面前。
“走开。”唐啁往另外一边走,他又拦住她,吊儿郎当地笑,“别走啊,我请你看电影去啊……”
唐啁好几次想要绕开都绕不开,也有陌生的路人看向这边,男人笑着扬声,“我妹妹,跟我闹别扭呢。”
唐啁心里有点害怕,也有点烦躁,听到他这么说,想要发生反驳的时候,后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是我女儿!”
唐啁往后一看,丁妙意女士牛仔外套加牛仔裤,内里一件粉色豹纹毛衣,神采奕奕,大步走过来,搂住唐啁的肩膀,眼睛一瞪,“你说她是你妹妹,我怎么不记得我生过你这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