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清棠默了默:“没什么。”
程湛兮升起不安的直觉,执着追问:“没什么是什么?你说了什么,告诉我。”
“我说……”郁清棠闭上眼睛,指甲深陷进肉里,问道,“你今晚和谁一起吃饭?”
程湛兮不假思索道:“一个模特。”她比郁清棠思考的速度更快补充道,“我不是要画人物油画么,就让助理约了个模特。”
郁清棠嗫嚅:“那……”
程湛兮笑道:“穿衣服的。”
郁清棠因为被她猜中想法而羞窘得耳根微热。
接下来的话出口变得没那么困难,郁清棠掐住掌心的指尖松开,低低地问:“她漂亮吗?”
“没你好看。”
“我是问她,又不是,又不是……”郁清棠声音越来越小,手指改为攥住睡衣下摆。
郁清棠这个醋吃得不要太明显,程湛兮心花怒放,只差在床上滚几圈。
她仰面倒在床上,唇角高高上扬,道:“但我只想回答关於你的,不行吗?”
郁清棠好似无奈,说:“行。”
程湛兮一个哈欠没忍住,声音传到了郁清棠的耳朵里。
“你要是困了就睡吧。”郁清棠说。
“可我还想和你说话。”程湛兮不肯挂电话,脸埋在枕头撒娇。
“可以明天说。”
“明天早上好不好?”
“……”
“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好不好嘛?”程湛兮满床打滚。
“……好。”
得到了郁清棠肯定的答案,程湛兮一个接一个哈欠不断,手背抹去眼角的泪水,道:“说好了,明天早上你醒了就给我发个消息,我拨过去。最晚七点半,你没醒我也会打电话吵醒你的。”
“知道了。”郁清棠无奈中还有不易察觉的喜悦。
“晚安郁棠棠。”
“晚安兮兮。”
程湛兮撑起一边脸颊,拿起手机,对着麦克风无声地说了个三个字,轻轻地笑了。
通话界面跳回主屏幕,程湛兮连上充电线放在床头柜,把被子拉到肩膀,闭眼迅速睡了过去。
郁清棠躺在床上,重新点开了谭凌菲的微博主页。
她又更新了一条,时间在一个小时以前。
【到家了,感谢[图片]】
配图是一辆白色的保时捷Panamera融进夜色的背影,车尾追逐着一地月光。
还是先前那个朋友留言:【程默送你回来的?】
谭凌菲回复:【是啊】
郁清棠把这张照片点开,二指放大,明知道是无济於事,仍然想从后玻璃看到驾驶座的那道熟悉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自己真的看见了,程湛兮的大衣搭在车后座,只穿里面的衬衣或者毛衣,她开车的时候习惯将袖子卷起来,露出一截皓白的小臂,从小臂延伸到指尖的线条修长有力,指甲剪得整整齐齐,盈着珍珠般润泽的浅粉色。
她还会勾着淡淡的笑容,时不时看向副驾驶的位置,目光温柔得让人心悸。
以前是看着她的,现在也会那样看着身边的谭凌菲么?
她在和谭凌菲约会吗?她们是不是彼此有意?
程湛兮会和她谈恋爱吗?她们看起来很般配。
郁清棠脑子很乱,她直觉程湛兮不会这么做,但是她给不出充足的理由。她也不仅仅是吃醋,比起随之而来的巨大的恐慌和不安,一点醋意算得了什么?她心头一直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现在它似乎正要掉下来。
离开了她的程湛兮,就像回归大海的游鱼,在她的世界里肆意张扬着精彩。
郁清棠辗转反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合上双眼,她睡下不到两个小时就醒了,从遮光性一般的窗帘可以看到外面夜色正浓。
她看向床头柜上的数字时锺。
5:30AM
郁清棠拉开窗帘,夜浓得像是打翻了的墨水。她拧开台灯,取过书立里的艺术史书籍,在灯下翻动书页。
六点整,她给程湛兮发了条消息。
【我醒了】
几分锺后,程湛兮回拨过来。
听着她温柔依旧的熟悉嗓音,郁清棠的一颗心短暂地安定了下来。
***
卫庭玉在离开程家的第三天,给出了回信。
这桩婚事还是像一开始决定的那样,由哥哥和卫小姐结婚。卫庭玉达成了他的主要目的,至於是不是真实婚姻,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但宋青柔想两家人见面的希望还是落了空,卫小姐从头到尾就没出现过,而卫庭玉身体欠佳,私人医生不许他再出门。
年关近了,横竖今年是来不及成婚,索性都推到年后商量。
卫庭玉想给女儿找靠山,让她在自己身后能不被卫家宰割,所以这桩婚事哪怕是假结婚,也要挑一个黄道吉日,大操大办,弄得京城人尽皆知,让卫家看出七小姐背靠程家的底气。
这不是一两天能讨论完的。
卫庭玉病情稳定,尚能坚持一年半载,熬到他女儿结婚没有问题。
至於这桩婚事本身,在圈子里几经折腾,哥哥换妹妹,妹妹又换回哥哥,不少人都晕头转向,根本搞不清嫁谁,不管了,反正卫小姐是嫁给程家就对了。更有传言说,程家兄妹俩都对卫小姐有意,两人经过了一番激烈的竞争,最终由哥哥胜出,抱得美人归。
程家在圈里名声极好,出了哥哥妹妹为爱“抢”人的事以后,自始至终都是透明人的卫七小姐一下子声名大噪。圈里不少好事的二代们都纷纷打听卫七小姐是谁,你问我我问你,谁啊?没听说过啊。
长得好看吗?不知道啊,能让程少爷和程小姐都动心的人,肯定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卫宅。
卫九“呸”了一声,道:“什么兄妹俩为爱反目,这么会编怎么不去天桥底下说书呢?明明是块烫手山芋谁都不想接,要不是三叔去求人家,哑巴这辈子都别想嫁人!”
她面色可憎,怀里的白猫歪了歪脖子,从她腿上跳下去,没等它跑远,一双手又将它捞了起来,顺着白猫头顶的毛。
白猫生无可恋,臊眉耷眼。
卫八道:“还是嫁给了程渊兮,以后哑巴就是程家少奶奶了,再回卫家我们都得矮她一头。你能嫁给比程渊兮更好的对象吗?外貌、人品、家世,满京城都数不出一只手,其中一个还包括他妹妹。”
卫九把手里的抱枕一摔,道:“气死我了!”
不大爱说话的卫十小姐小声道:“那程湛兮姐姐呢?”
卫九没好气:“我怎么知道?你喜欢她的话自己去追。”
卫十摇头:“我怎么配,我就是问问。”她声音越来越低,卫九也懒得搭理这个胆小的堂妹。
卫九:“关键他们说哑巴长得好看!今天胡斯孝那小子竟然问我要哑巴的照片,我差点当场和他翻脸!”她把抱枕捞回来,揉捏得变了形,恨恨道,“哑巴脸白得跟鬼一样,大白天出来不吓死人就不错了,也能叫好看?”
正在这时,一道糯糯的童声插进来道:“七姐姐是很好看啊。”
是卫家最小的女儿卫十二。
卫九暴怒:“说了不要管她叫姐姐!”
卫十二奶声奶气:“噢。”她坐在地毯继续拚她的积木。
卫九把抱枕直接丢了出去,生气道:“小孩子也跟我作对!”
在客厅的佣人过去捡起来,卫九喝道:“站住!我让你捡了吗?”
佣人僵站在原地,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眼看着卫九的眼神越来越阴沉,佣人心里咯噔了一下。
卫家的几位小姐娇生惯养,脾气最坏的就是九小姐,惹到她就没好果子吃。
卫九眯了眯眼,正想着怎么拿佣人撒气,一道悦耳的女人嗓音从头顶传了下来。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客厅几位小姐同时扭头看去,卫九看清来人时撇了撇嘴。
佣人如蒙大赦,就差把感激写在脸上了。
地上拚积木的卫十二丢掉手里的方块,高兴道:“姐姐!”只有堂姐妹才称排行,亲生姐妹不需要,卫十二和卫惊风卫惊澜一样,都是二房的孩子。
和郁清棠同岁的五小姐卫惊澜走了过来,抱起地上的妹妹,亲了亲十二的脸颊,目光环视过客厅的妹妹们,温和笑道:“在房间睡觉听见楼下吵闹,是谁惹你们生气了?”
卫八道:“没谁。”
卫九也说:“我们随便聊聊。”
卫惊澜年纪比她们大,在卫家的公司做事,她不喜欢妹妹们整天嚼舌根,尤其是说郁清棠的不是,理由是都是卫家的血脉,不互相照应就算了怎么能落井下石,卫九不怕她,但是卫惊澜特能唠叨,抓着她们讲道理,一来二去的卫九见到她就闭嘴。
“声音小点儿,我刚出差回来,要补觉。”卫惊澜说,抱着十二回了楼上房间。
关上门,卫惊澜往十二手里塞了颗糖,柔声问:“刚刚姐姐们在楼下聊什么了?”
比去年长了一岁的卫十二奶声奶气地复述,她年岁小,只能记住几句,但不耽误卫惊澜理解。
卫惊澜替十二剥了糖衣,快放进她嘴里的时候,问道:“你今天管七小姐叫什么了?”
“七姐姐。”
那颗糖落进了卫十二嘴里,卫惊澜揉了揉她的脑袋,说:“乖,记住了,以后见到也要这么叫,不可以学八姐九姐她们。七姐姐也是你的姐姐。”
卫十二吃着糖,含糊地不住答应。
***
程湛兮陀螺样被晓雪抽着连轴转了两个星期,终於把工作都处理完了。腊月二十九,工作室正式放假,程湛兮提了一篮子红包过去,人人有份,晓雪拿了最大的一封,庆祝她摆脱了门口上吊的命运,成功苟过一年,可喜可贺。
晚上员工聚餐,程湛兮送最后一个喝醉酒的女生回到家,把她交给合租的女室友,下楼回到车里。
前方的司机道:“小姐,可以回家了吗?”
程湛兮也喝了酒,两指捏着酸疼的眉心,道:“回吧。”
月色流淌过长长的车身,道路两旁树木掩映月光,透进车厢里的光线时明时暗。
程湛兮低头拿出手机,给郁清棠发了条消息:【我结束了,现在回家,好困】
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郁清棠早就睡了,程湛兮发完这条消息便将手机锁屏,闭上了眼睛。
如果她晚一秒关掉屏幕,便会看到上方跳出来的“对方正在输入”。
郁清棠一直在看书,借来的书都看完了,另外下单又买了几本,都是厚厚的书,翻开里面小小的文字,看久了令人头晕脑胀。
郁清棠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手机振动的声音又惊醒了她。
她睁开眼睛,朦胧看见亮着的屏幕,一个激灵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