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笑阳抬头望着为她挡住雪的穆雪,眼睛都不再眨动了,生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场梦。
穆雪似乎比离开时稍稍胖了一点,脸色看上去红润了不少,除此之外,岁月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多余的痕迹。
高挑的身姿,莹白如雪的皮肤,微抿的薄唇,那双浅灰色的桃花眼还是如从前般撩人心魄。
只可惜那双细眉轻轻皱着,看向自己的眼神复杂中带着一点愠怒,远没有从前那么温柔。
但唐笑阳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只是从上到下的将女人细细打量,恨不能把她的每根头发都记在心里。
眼睛却又有些发烫。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片刻,穆雪淡淡道:“起来……”
话落把伞往唐笑阳身旁一丢,自己冒着雪就往屋里走。
还没走两步,身后的唐笑阳已经踉跄着站起,几步追上了她,帮她打着伞。
楼下的管家接到了穆夏的电话:“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人弄点姜汤?她要是真感冒了不还是我妹心疼?”
唐笑阳跟着穆雪走到门口,穆雪突然转头,唐笑阳赶忙停住,一脸乖巧的看着她。
穆雪看了看她那满身满头的雪,眉头又皱紧了一点,“把身上的雪拍了。”
“哎……”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唐笑阳却像个被发了糖孩子一样笑着应了,立刻动手把身上的雪抖落干净。
穆雪看看她灿烂的笑容,神色略微缓合,转身继续往前走。
两人到了穆雪的房间,穆雪找出一身自己的衣服,递给她,“先去洗澡。”
“不用了,我不冷。”唐笑阳此时哪有什么洗澡的心情,再说屋里暖和的很,就过来这一会她基本已经缓过来了。
穆雪看着直勾勾盯着自己跟个同主人离别许久的大型犬一样的唐笑阳,终於是放弃了说服她的想法,把衣服随手一放,自己坐在沙发上,给唐笑阳倒了杯热茶:“现在你已经见到我了,想说什么就说吧。”
唐笑阳望着对自己冷硬以待的女人,心里不由仍是委屈,强压着泪意,“我知道我之前做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可你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是不愿意见我呢。”
不仅如此,好不容易见面了,半点温情脉脉也没有。
穆雪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的看着她,“我不见你,你就要这样糟践自己?”
这么多年了,这孩子为什么还不明白?她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即使是自己这样的人,也说抛下她就抛下她了不是吗?
唐笑阳坚定的摇头,目光灼灼的望着她,“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她的面容已经褪去了稚嫩,表现出一种如怒放花朵般的惊艳,她的气质孤独而深沉,好像即使天塌下来也不会多眨一下眼睛。
她不再是从前那个唐笑阳了。
但她的眼神却依然如从前般澄澈而决绝,里面除了穆雪,一无所有。
好像除了岁月流逝外,一切都没有改变。
那自己离开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自己背负着那样的痛苦和愧疚,把自己的女孩丢在着纷扰的世间独自离去,是为什么呢?
不为什么,只是不得不罢了。
积沉在心底的情绪燃烧起来,穆雪苦笑着落下泪来,声音颤抖而沙哑,“那你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吗?”
唐笑阳怔住了,她呆呆的望着眼前的女人,这是她没见过的穆雪。
你见过无垠雪山崩塌的模样吗?
“从我决定要离开你,到真正那么做为止,中间有四个月的时间,每一天,每一天我都在想我该不该这么做!”
穆雪起身,来回踱着步子,“每次我都觉得应该走,可每次只要一看见你的眼神,我就舍不得,我知道你需要我。”
女人的眼泪依然在不停落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皱着眉望着唐笑阳,“可我最后还是走了,因为我咽不下这口气。”
唐笑阳嘴唇抖着,想说些什么却又怕惊动了穆雪。
受冲延症伤害
的穆雪是脆弱的瓷娃娃,可此刻在她面前的,是已然破碎的穆雪。
“我为了你彻夜去找秦畅害人的证据,放任唐漠召开那场宴会就为了能把她永远关进去,我跟别人说这是为了防止她再次作恶,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就是恨她欺负你。”
穆雪语气虚弱却是从未有过的激动,“所以我做了自己之前没有做过的恶,并不出於什么高尚的理由,只是因为我爱你。”
“所以我离开你,也是一样的。”眼泪划过白皙的脸颊,穆雪望着唐笑阳,手紧紧抓住了心口处的衣服,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再说一百句也不会多,但我知道,我就是气你怀疑我,气到每次一想起来,心就疼的要命。”
“穆姐姐……”唐笑阳跟着落下泪来,心里的愧疚几乎要把自己淹没。
她不该苛责穆雪的,错的是她。
穆雪也是第一次谈恋爱,也是第一次爱别人,也是第一次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心捧出来,交给另一个人。
可她做了什么呢?
穆雪自嘲的笑着,“从前我一直觉得我的父母怎么能不体面到那个模样,现在我知道了,全心全意爱一个人本身就是最不体面的事情。”
“离开前因为你的怀疑难过,离开后又因为不能陪着你难过。
想见你怕打扰了现在你的生活,不想见你却又舍不得你。”
穆雪摇摇欲坠的扶住了身边的桌子,断断续续的说,“看着你坐在雪地里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是难过还是庆幸。
我终於可以见你了,可我还是很生气,越看着你那么糟践自己就越想起我让你哭成那个样子……我甚至不知道是气自己还是气你。”
曾经的穆雪面对唐笑阳无论如何也无法说出这些话,因为那时的唐笑阳能想出一百个胡思乱想的版本。
可现在的穆雪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只想把自己剖开,告诉自己已然成熟许多的爱人自己深藏的恐惧与不安。
她畏惧失去理智的自己,失去信任的爱情。
但她一直无能为力,在爱情里,她既没法理性思考,也被穷追猛打的爱人逼得无法逃离。
她只能选择坦白,选择不体面,选择崩塌。
她并非只是气唐笑阳,更多的是在不安。
或许爱情本就是如此,圣洁的自要变得不堪,冷静的自要变得疯狂,谁也逃不过。
穆雪的身体碰到的桌子上摆着一个漂亮却不怎么稳当的花瓶,被女人的身子一撞,摇摇晃晃向前倾倒,可背对着它的穆雪像是根本没听到花瓶倾倒的声响。
唐笑阳想也不想起身一把把女人拽到怀里,避过的花瓶里倾洒的水。
怀里的女人颤抖着挣扎,好像唐笑阳的怀抱是炙热的火炉一样。
唐笑阳无比心疼,不舍得再逼迫她,只能轻轻的放开她,后退两步使女人能清楚的看到她的嘴,冲疑却认真的说,“你是不是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