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又晴手握着光线足够明亮的手电筒, 指骨用力到泛白。她紧抿着唇,在清凉的雨夜里,额头上的冷汗裹着恐惧与不安从她微红的眼眶旁悄然划过。
灯光掠过盈满水珠的青草地,她沉默地踩着湿润的土壤直往自己的目的地走, 最后在一棵跟人差不多高的矮树前停下。她没有多想, 直接将手电筒卡入树杈间, 让光线像撕破苍穹的天光一样照落下来。
镜头对准了她的人, 她神经紧绷,双肩僵硬, 既不看身边的黑暗也不看镜头,目光死死地落在面前的土地上, 拿起节目组提供的小铲子就气势汹汹地挖了起来,浑身散发着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气息, 就好像现在要是有人上去跟她说话打扰她挖钥匙, 她一定能给对方一铲子, 送上一套早登极乐的极致服务。
“不要怕, 陶又晴。”她小声地安慰自己, “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挥手将铲子插入土壤,奋力往外撬起,一层一层地拨开覆盖在钥匙上的土, 又好似在挖掘心里的恐惧, 找到钥匙,救出被关在黑屋子里的自己。
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想。
你已经长大了,是个有主见也能保护自己的大人了。不要再害怕关黑屋这些幼稚的把戏,也不会再有人敢把你关在小黑屋里, 爸妈都会保护好你的——你可是江家的大小姐啊, 还有谁敢欺负你?
是啊, 没有人能欺负她了
摄像机里的她忽然动了一下身子,把倔强的背影留给了摄像头,将那颗无声无息掉落的眼泪完美掩盖过去,又抬起手用手背毫无形象地往脸上胡乱抹了一把,也不知道是在抆泪还是在抆汗。
她缄默不言地挖了一会,终於见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那把银色的钥匙在灯光的映照之下正闪动着冷清的光芒。她不由一愣,唇角倏然向上扬起,就像暴雨之后的彩虹一样美丽动人。
她找到了——她做到了!
但这个笑容没有持续太久,在她想起袁初蕊时又严肃地弯了下去。
不,她还没做到,她还没见到袁初蕊。
她得去见袁初蕊,去见她真挚温柔的爱人。
陶又晴握住钥匙,起身摘下照明灯,转身就往袁初蕊的所在的地方跑,一眼都没有舍给周围的黑暗——没什么好看的,也没什么好怕的。
工作人员们见状赶紧跟上,却见她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急迫的心呼之欲出。
苗淼还正在找自己的钥匙,就看见一道残影“咻”的一下像阵风似的从眼前扫了过去,后面还跟着扛摄像机的摄影师和其他几位工作人员。
苗淼愣了一下,懵逼地抬起头看向前方熟悉的身影,又看了看后头疯狂追赶的工作人员,难以置信地回头问自己的摄影师:“这是百米赛跑现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追风少女江又晴
——是什么从我的屏幕前闪过!
——急着见老婆罢了[狗头]
——有的人已经找到了钥匙,有的人还在傻乎乎地看百米赛跑现场[怜爱]
陶又晴心无旁骛,拿着钥匙用毕生最快的速度找到了小黑屋的位置,看着面前紧闭的门和门锁,她走上前去,声音里不自觉地带着几分颤抖:“袁初蕊?”
“你在里面吗?”
此时此刻,她无比害怕自己算出来的每一步都是错的,害怕里面的人不是袁初蕊,害怕自己会让袁初蕊久等比她在黑漆漆的密林里挖钥匙还要怕。
舅舅说过一诺千金,做人要说话算数,否则不可以对别人轻许诺言,让别人的希望被失望填满。
她的心跳瞬间快了起来,双手不禁握紧了手里的钥匙,暗自祈祷。她不想让袁初蕊失望,她想见袁初蕊,想听袁初蕊夸她了——看,她自己一个人在黑黢黢的环境下挖到了钥匙,这多厉害啊。
“我在。”袁初蕊站在门边,对她这么到来感到惊喜又欣慰,声音轻轻柔柔的,“你来的很快,做得很好。”
陶又晴听到熟悉的声音,心中高高筑起的防线霎时溃不成军,委屈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上了眼眶,指尖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门一打开,袁初蕊和摄影师就见到了一个泪眼婆娑的小朋友,她憋着眼泪,明明很想哭,却还是要梗着脖子硬声道:“我没骗你,我很快很快地来了”
袁初蕊顿感心疼,轻轻地替她抹去眼角的泪花,走出只放着一盏灯的屋子,牵着她的手带她来到光线充足的石椅上坐下,明亮的世界才有能让她卸下心防的安全感。
陶又晴坐下后眼中的泪仍旧倔强地不肯往下掉,紧咬着唇,紧握着自己的手,在跟自己的眼泪作斗争,最后那一丝防线还没有彻底卸去——她不喜欢在那么多不熟不亲近的人面前哭,更不喜欢在镜头前哭,因为那样会显得她很脆弱很好欺负。
袁初蕊的瞳孔里倒映出她倔强不言的样子,接着又抬起头看向在场的工作人员们,突然明白了点什么,起身跟他们沟通了一下,让他们暂停拍摄。工作人员纷纷看了一眼低着脑袋不说话的陶又晴,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自觉退离,把空间留给她们两人。
袁初蕊跟工作人员要了纸巾,走回陶又晴的身边,蹲下身去,温柔地说道:“大家都去休息了,我的小朋友也可以休息一会了。”
陶又晴抬起水光迷蒙的眼眸,视线在袁初蕊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后,她拿起手里的钥匙,磕磕巴巴地说道:“我自己、我自己在树林里挖到的”视野变得越发模糊,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地直往下掉。
袁初蕊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庞,莞尔一笑哄道:“嗯,我的小朋友真棒。”
陶又晴听着袁初蕊温柔的声音,先前对抗恐惧的勇气顷刻化为绵延不休的委屈,让她的眼泪越发汹涌。她伸出手去抱住袁初蕊,埋在她的肩头,终於不再压抑自己,痛苦地放声大哭。
“那里好黑”她哭得无比伤心,就像一个被世界抛弃的孩子。
袁初蕊听得心疼,眉目间盈满了愧疚和宠溺,安抚地轻拍她的肩膀,目光就像水一样的温柔:“没事了,不怕,我在这里。”
她虽然没有陪在她的身边,但通过她这个模样,不难想象到她当时有多害怕,就像停电的那一晚,恐惧不安桎梏着她,让她变得像一朵花一样脆弱,轻轻一折就会死亡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