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秋已经一整个星期没睡一个好觉了,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无他,公司下周召开董事会,她和顾槐布下的局就要收网了。
恰逢周末,林阅微把她强行拘在家里,逼着她闭眼睡觉。
顾砚秋这颗心定不下来,哪里睡得着,林阅微只好让她没力气挣扎了,一整个周末都是睡过去的,睁眼是天黑,闭眼到天亮。
周一早上,林阅微给她捏着肩膀,一路送上了车:“加油。”
顾砚秋在家里得到了充足的歇息,信心百倍,踏上了去公司的路。
鉴於顾槐病重,董事长一职空缺出来,掌握实权的大小吴一派召开董事会,以绝对性票数优势重新选举出顾砚秋担任公司董事长兼任CEO,以前他们俩就一直想把这个位置抢过来,因为顾槐牢牢霸着,董事会又信任顾家,一直没有成功,这次天时地利,又扯了顾砚秋这面大旗,终於达成了目的,大小吴两人虽有共同利益,但是二人之间也不是没有嫌隙,亲兄弟还要明算帐呢,何况他们并不是亲兄弟,让他们眼中的“傀儡”顾砚秋坐收了渔翁之利。
顾飞泉气得当场拂袖而去。
回了办公室,顾飞泉的脸色就完全变了,跷着二郎腿坐在办公椅上,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给顾砚秋打电话,肃声道:“顾董。”
顾砚秋:“……别闹。”
顾飞泉哈哈大笑。
顾砚秋:“小心隔墙有耳。”
顾飞泉收了笑,正色道:“下一步怎么办?”
顾砚秋:“XX投资公司过两天就来签协议了,准备融资上市。”
“真要上市啊?”
“不上市能怎么办?我现在是他们捧上来的,他们把那些股东都说动了,我上来就反水,再把我弄下去也是分分锺的事,爸要是能解决也不至於还躺在医院里,上市就上市吧,但绝不能让这两个人还留在公司里指手画脚。”顾砚秋声音里带上一丝冷厉,“公司姓顾,不姓吴,他俩早该下台了。”
“行吧,要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直说,如果有什么需要揍人的活儿,更要叫我了,我特别熟,上次一拳就把小吴总怼出了鼻血。”
“……没个正经。”
顾飞泉听出她声音里隐隐的笑意,更加卖力道:“是真的,还有其他你不方便出面的事,通通可以交给我做,我办事你放心。”
“我哪有什么不方便出面的事,你把爸照顾好了就成。还有接下来一段时间,你先在公司夹会儿尾巴做人,表现得垂头丧气又愤世嫉俗一点。”
“我懂的。”顾飞泉非常上道,当天下午便早退了。
暂时还没搬办公室的顾砚秋听到林至给她汇报这个消息,差点儿没忍住笑了出来。
林至已经从经理秘书荣升为董事长秘书,身价抬了好几倍,他满脸喜色,对顾砚秋说:“你是没看到顾飞泉那个样子,面如菜色,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灰溜溜地走了,还对员工大发脾气呢,我呸,丧家之犬。”
他真情实感地很,顾砚秋听着却尴尬,摸了摸鼻子,打断他的眉飞色舞:“我知道了,你去工作吧。”
林至以为她是心软了,劝诫道:“小顾总,不是,顾总你可千万别妇人之仁啊,之前人家是怎么对你的呀,你就算不同样对待回去,但千万别以德报怨。”
顾砚秋严肃地说:“我知道。”
林至这才松了口气,他走到门口,突然回过头,冲顾砚秋挥了挥拳:“加油!”
顾砚秋笑了笑:“我会的。”
顾飞泉早退以后去了顾槐住的医院,公司的事情顾槐了如指掌,一见到他便露出笑容,顾
飞泉一身轻松,搬了张椅子给他削苹果。
贺松君出去溜了个弯,回来看见她儿子,又看看手机时间:“你怎么下班这么早?”
顾飞泉有心瞒着他妈:“我中午有个饭局,那老板非拉着我去唱歌,唱完歌这个点儿了,再去公司也上不了多久的班,我干脆就过来了。”
“现在才三点。”
“对啊,都三点了!”顾飞泉着重号感叹着。
贺松君:“离下班明明还有两个多小时!你上班怎么能这么不认真呢?!”顾槐还在场,贺松君教育起儿子来特别严厉。
顾槐出来打圆场:“行啦,不就是早退嘛,现在公司又不忙,早退一会儿怎么了,来陪陪我也挺好的。”
顾飞泉厚脸皮地说:“对啊对啊。”
说完还将脸凑到顾槐枕边,凑了个父子同心。
贺松君没话说了,心里其实喜闻乐见。顾飞泉和顾槐现在关系越来越好,顾槐生病这段时间她和顾飞泉衣不解带地照料,反观顾砚秋,除了过年那天来看过一眼之外,连个影踪都不见。
她要是顾槐,心里该知道谁才是对他好的人,也该知道财产要怎么分配才妥当。
她是个小女人,一心为的就是这个儿子,顾槐不爱她,她知道,但如果顾槐能演一辈子戏,她可以装作不知道,然后她的飞泉能够好好儿的,衣食无忧,生活富足,把公司牢牢握在手上。
贺松君的想法总是在游移,她很健忘,看见面前这幅父慈子孝的画面,便舍不得了。如果顾槐的病能好起来,如果顾飞泉顺利继承了顾家的家产,她后半生或许真的能够有一个依靠,过上她理想当中的生活。
可她的梦碎得也很快,这天傍晚她便接到了一个电话。
顾飞泉现在是真的无事一身轻,和顾槐一起用过晚饭后,顾槐眯会儿,他便坐在病房旁的沙发上戴着耳机打游戏,手气好技术也好,一连拿下五个人头,一路上高歌猛进。
耳机被拽掉,手机被天外伸来的一只手抽走,顾飞泉两眼茫然地看着面前目光寒冷的贺松君。
贺松君揪着他胳膊,去了走廊深处,冷着声音问:“怎么回事儿?”
顾飞泉揉了揉胳膊:“什么怎么回事儿?”
“公司!”贺松君吼了一声,“天瑞怎么回事儿?!”
顾飞泉随口道:“公司挺好的啊,没倒闭,开得好好的。”
贺松君拧了他一把。
顾飞泉“啊”了一声:“妈你干吗啊?”
贺松君气得发抖:“你还跟我装,公司推选了顾砚秋当CEO,这事儿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她是CEO,你是什么?!”
“我还是现在这个职位啊。”顾飞泉认为重点不是这个,他眼神微凛,疑惑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公司的事情的?”
他妈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在医院呆着,带她出去散心都不去,公司的人事变动从哪儿传到她耳朵里?难道……
顾飞泉压低声音:“你在公司里安插了人手?”
要真是这样的话,他妈妈比他想象得复杂多了。
贺松君怒道:“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就问问你,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把公司抢走?”
顾飞泉皱眉:“什么叫抢走,那本来就是人家的公司。”
贺松君这回在他胳膊上接连掐了两把,还不够,用脚去踩他皮鞋,怒不可遏:“你再说!你再说!这是你的公司,上上下下,全都是你的,就没有她顾砚秋的份儿,她连给你提鞋都不配!”
顾飞泉喝道:“妈!”
护士从不远处走过来:“吵什么吵什么,这里不是大声喧哗的地方,要吵出去吵。”
顾飞泉拽拽她妈妈的袖子,贺松君甩开他,顾飞泉又牵住了她的手,就跟小时候一样。
贺松君这回没有挣脱。
顾飞泉拉着贺松君上了楼顶,路上,他脑筋疯转,明显他妈妈已经到了偏执的地步了,不能跟她硬碰硬的争,最好是怀柔政策,从她嘴里套出来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万一她还有什么别的招,恐怕会对顾砚秋不利。
“妈,你先别生气。”顾飞泉给她妈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那条围巾还是他送给贺松君的新年礼物。贺松君岁数不比年轻人,天气转暖,她暂时还离不开这东西。
“我能不生气吗?”顾飞泉态度好好的,贺松君便也柔和下来。
“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成么?”
“不成。”贺松君很警惕,“你要去告密的。”
顾飞泉:“……”
他堂堂一个亲生儿子,能让他妈做出这样的回答也是够可以了。
贺松君被这个问题一问,怒气又开始上来:“别人现在当CEO了,你还是个部门主管,我问你,你就这么看着?”
顾飞泉前车之鉴在先,这次换了个无可奈何的语气:“我能怎么办?她是董事会选的,董事会你知道吧,就是公司的决策层,重要决策都是要经过会议决定的。”
“你爸不是有股份吗?他还是董事长,为什么不直接让你当?”
顾飞泉心说我的亲娘,别说顾槐从来就没起过让我继承公司的念头,就算他想,也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事。顾飞泉平心静气地和贺松君解释:“是这样的妈,爸爸手里的股份呢,还不到可以一手掌控公司的地步,公司还有其他股东,他们联手投票,是能把爸赶下台的,现实情况是爸已经下台了,现在在住院,只挂个名头,也掺和不了多少公司的决策。”
“那你现在去让你爸把股份都转让给你,万一再被顾砚秋捷足先登就晚了。”
“爸还好好的呢,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顾飞泉眉头深深地皱着。。
“我都是为了谁啊?!”贺松君声调陡然拔高,“还不是为了你好!”
顾飞泉眼角青筋一跳一跳:“又是这句话,为我好,为我好,张口闭口都是为我好。为我好我小时候被别的孩子嘲笑没有爸爸,回来找你哭你把我痛骂一顿,说我这么懦弱活该没有爸爸,第二天我找了块板砖把那些孩子揍了一顿,你又骂了我一顿,让我一个人出去,挨家挨户地道歉;为我好我说了我大学要去外地,我做好了一切准备,高考全填了外地的志愿,你一个电话打给老师给我把志愿改了还不告诉我,接到通知书的时候我以为发错人了,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哭了一整天,你说你不想让我离家那么远,照顾不到我,我认了;为我好,当初顾槐来找你要娶你进家门的时候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相信他的话,你听了吗?你也说为了我好,我活了这么久都没有爸,这时候多出一个爸干什么?
“你不是为我好,你是为了你自己!我自己有手有脚,不靠顾家照样能活得很好,是你自己贪慕虚荣,把意志强加到我身上!”
贺松君胸口剧烈起伏,被他气得说不出话,顾飞泉感觉自己有点过分了,声音放柔,看着贺松君说,“妈,你这样活着不累吗?想开一点,不要总这么钻牛角尖。”
贺松君深吸一口气:“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顾飞泉心累道:“我怎么想你了?我不是在劝你吗?你能不能听一下重点啊,我是想让你开心啊。”
贺松君嗤笑一声:“你这样气我,还想让我开心?你去把公司抢过来,把顾家的女儿踩在脚底下,我就开心了,你去啊。”
顾飞泉无语道:“我都说这么多了,你还不明白,公司不是我想抢就能抢的,它有规章有程序,做什么都要合乎规矩。”
贺松君:“不是有你爸吗?你去找他。”
顾飞泉:“我不去。”
贺松君冷笑:“那我去。”
说完就转身走人。
顾飞泉追了上去:“妈!你冷静一点!”
贺松君完全豁出去了,她本来就没什么脑子,现在更顾不上什么计策不计策了,直愣愣地往顾槐病房冲,顾飞泉在她冲进去的一瞬间从后将她腰箍住,托了出去。
顾槐只听到一声房门响动,似乎是有东西想进来,很快就没了声音,皱着眉头朝门口瞧了瞧。
顾飞泉把她妈一直托到走廊深处,两手撑在她颈侧,将她围困在胳膊中间。旁边一个年轻女病人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惊讶得眼珠子快掉出来。
苍天啊!
老老老老、老妻少夫?
顾飞泉瞪过去一眼,女孩儿赶紧溜了溜了。
顾飞泉低头,压着声音道:“你要怎么跟爸说?”
贺松君:“我们母子俩照顾他这么久,我就问问他到底打算怎么分配财产,现在顾砚秋抢走了他的公司,他又是什么想法,再给她股份说不过去了吧。”
顾飞泉:“……”
不知道该说她妈妈没脑子还是脑子有洞,这种问题的答案只有两种,第一,顾槐照实回答,她难受;第二,顾槐撒谎,她将来更难受。两种都是自取其辱,顾槐心里从来就没有她,也没有自己的位置。
贺松君:“你放开我。”
顾飞泉:“你要是相信我的话,我去问,你问这个不合适。”
贺松君意外地听到这个答案,狐疑地看他一眼:“你真的会去问?”
贺松君这些日子以来,经过她对顾飞泉的观察,典型的吃里扒外,本来应该最恨的人反而是他最亲近的,不过新年过后好了许多,没见他和顾砚秋再联络过,或许是真的想开了?
顾飞泉点头,神情肃穆:“真的。”
事到如今,只能先拖着了,或许他也可以试探着问一问顾槐打算怎么在物质方面对待他母亲,先有个底。她妈妈现在就跟定时炸弹一样,只有他能暂时稳住。
还有她到底是怎么知道公司人事变动这件事,而且上午的变动,她晚上,不,有可能是下午就知道了,让顾飞泉不得不提高警惕。
还记得先前有一次,顾砚秋很久没回家,也是贺松君说她在林家的,顾槐和顾飞泉都不知道她在林家,只有贺松君知道,这两件事联系起来,令人不寒而栗。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顾砚秋。
“你是说你妈妈可能还在公司安插了人手?”顾砚秋听到这个消息比他还惊讶。本来以为贺松君就是个天天在家盯着一亩三分地的家庭主妇,没想到手居然伸得这么长。
“有可能。不过我猜她最多也就是知道点这种事情,公司内情她是半点不懂的。要真能搅风搅雨,早把计划破坏了,不至於一点反应都没有,让你安安稳稳地上位。”
“那也要多加防备,最近你还是不要和我联系了,免得被你妈发现,看出你在公司和平时对我竟然有两副面孔。”
被自己坑了的顾飞泉:“……”
顾飞泉觉得还可以拯救一下,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道:“我妈不知道我私底下和你联系来着,我继续保持着这样的联络节奏可以吗?”
顾砚秋那边不说话。
顾飞泉急了:“要不然我明天去她面前演场戏,把你臭骂一通,让我妈相信我和你彻底决裂了,行吗?”
顾砚秋:“……”
顾飞泉哭嚎道:“我不能不联系你啊,不然我要死了。”
顾砚秋捏着眉心:“你至於吗?”
顾飞泉用力点头:“至於的至於的,我真的会死的。”
顾砚秋:“……那你联系吧,别让你妈发现了。”
顾飞泉浮现出一个邪恶的想法,玩笑道:“我们俩这样好像在偷情哈哈哈。”
那边幽幽地传出来一个声音:“你是当我不存在吗?”
顾飞泉僵住,尴尬地笑:“妹媳你也在啊。”
林阅微:“我当然在,我和顾砚秋一人一个耳机,你下次说话……”
顾飞泉保证道:“我知道,我一定注意。”
顾砚秋淡道:“挂了。”
非常地无情无义了。
顾飞泉听着手机里的忙音,笑容停不下来,在自己休息室的床上打滚,今天也是努力攻略妹妹的一天,顾飞泉你可以的!
从挂断电话到现在,林阅微已经啧了三四分锺了,顾砚秋现在脑子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