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做什么。”李十一将手抽出来,不用力地拍了拍她的脸颊。
宋十九乐不可支,正要开口,却听木门响动,香风同高跟鞋摇摆的韵律一齐到来,阿音扫着肩上的浮灰进来,双眼在她二人之间一扫,坐到床边,摸摸宋十九的脸蛋,问她:“好些了?”
李十一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来,扶到床边,三指松松搭着,眼神在阿音翘着的二郎腿上一瞥,又在她贴着宋十九脸颊的手指上绕了一圈。
又是李十一惯常打量的神色,漠漠然的,凉津津的。
她瞧见阿音俯着身子,迷迭香同她的影子一起将宋十九笼住,指腹摩挲了两下她的下巴,好似在观察烫是不烫,半晌才收回了手,手背将自个的脑门一挨,道:“仍是烫。”
她的手指带着外头的凉意,舒服得宋十九低吟了一声,见她撤了开,欲言又止地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
李十一看宋十九一眼,侧脸将信收了,叠三两下觉得不是很规整,又拆开,窍长的手指一按一抵,动作里带着拖泥带水的犹豫。
阿音见宋十九精神不大好,同她说了会子话,又问她想不想耍九连环,宋十九笑道:“早不玩那个了。”顿了顿又小声道,“你附耳过来。”
李十一蹙眉,见阿音凑上前去,宋十九抿着红润润的嘴唇同她说了两句话,阿音张了张眼,不大一会子便堆了笑,摇头道:“我没有新本子。”
“唉?”宋十九千怕万怕,还是被李十一听见,她瞄了李十一半眼,将鼻子藏在被褥里。
李十一头一回觉得自个儿有些多余。
她不是个好抢风头的人,许多时候甚至恨不得神隐,可宋十九的排距在外令她有些不适应,好似方才好容易瞧见的”满心满意“顷刻被打了个稀碎,偏偏肇事者揣着一派天真,令人寻不着由头兴师动众地问罪。
她沉默地勾着头,抿住嘴角,食指曲起来,在床侧有一搭没一搭地敲。
阿音同宋十九讲了两个笑话,眼瞧着时辰不早了,站起来扶了扶后腰,碰碰李十一,道:“她烧了几回,又风干了几回汗,必定腻得慌,须得拧了热巾子,解开衣裳抆抆背心才好。”
李十一眼风一动,冲疑地看向宋十九,却见宋十九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对上她的眼神,又慌不择路地移开,哑着嗓子拽住阿音道:“阿音姐姐替我抆。”
奔波一日,她脏死了,怎么好让李十一瞧见。况且,平日里死乞白赖缠着搂着是一回事,在李十一跟前解衣相对,又是另一回事了。
烛火适时地一跳,李十一因着宋十九央求阿音的动作回过神,眉头亦无喜无怒地一跳,似硬生生将风雨顿住,令底下无处躲避的路人松了口气,却因不晓得疾风骤雨何时降临而更加忧心。
宋十九在李十一平淡的眼神里便生出了这样的幻觉,她的心里咯噔咯噔,甚至还酸酸涨涨地痛了一痛,可这样的痛感却不十分难受,反而想要痛第二回 ,第三回。
她感到她的五脏六腑在以最原始的方式提醒她,她感觉到了李十一的波动。
阿音悠着桃花眼在二人间来回扫,而后松了力气靠在床架子上,话是问宋十九,笑眼却对上了李十一:“怎么说?”
李十一的声音不大清晰:“我去拿巾子。”
这是她头一回寸步不让地主动,令阿音张了张嘴无声“哇”了一句。
她嘴角挂着笑,手腕子却不由自主地按了按胸口,仍是有些痛,她回味这样的痛觉,好似在丈量未好得透彻的伤口。
她将手放下来,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见宋十九支起身子,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也不顾金镯子铬着,只焦急而坚持地说:“阿音姐姐,有劳你。”
少女的矜持大过天老爷,最乖巧的姑娘也生出了叛逆。
她红着脸对李十一轻声说:“你…还不歇息么?”
不是李十一了,也不是十一了,只是一个生分又暧昧的你。
阿音坐了下来,李十一垂着睫毛站起身,将信封捏在手里,不置一言往外走。
宋十九偏着脸看她,发烧的耳垂仍旧火辣辣的,眼见她开了门,才感觉有凉风偷跑进来,驱散了些屋内的燥热。
阿音同她对视一眼,曲着食指在她额头一敲,无可奈何地眯了眯眼。
眼神儿明显得无需多言:惹十一姐生气,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宋十九抽抽鼻子,正要同她说道,却见李十一单手将门掩住,回身耷拉着眼皮看她,想了想,平铺直叙出了声:“你七岁以前,澡是我洗的,身子是我抆的。红斑在颈后正中,腰间小痣在脐右侧两指处。”
点到即止。她平静地说完,不顾宋十九惊诧的目光,望她一眼,转头开门回了屋。
宋十九被关门声惊醒,哀嚎一声捂住脸,她不想好了,烧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