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人心最软的那一部分,就叫做无用功。
宋十九望着她,说:“你又明知故问。”
李十一又一回明知故问,而宋十九未在后面跟一句她喜欢不喜欢。
李十一心里的紧张后知后觉,白蚁蛀木一样侵蚀她的五脏六腑,她并非对宋十九耍心眼,恰恰相反,她没了底气。
宋十九在蜜罐子里长大,生得甜蜜又和顺,这是头一回与她生出了嫌隙,然而宋十九终有一日会发现,谈恋爱并不是蜜罐,若她偶然尝到了一点涩和苦,会不会生出悔意和动摇。
李十一握着杯子的无名指一动,这才觉出杯中水原是滚烫的。
宋十九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她幅度微小地挽起嘴角,提步朝李十一走过来,开口便要说话。
舌尖在唇齿间一弹,笑吟吟地噙了半个字,不知是“令”还是“李”,最后她说:“李十一,你也有今天。”
这话她在许久前便应该说,设想的是在令蘅为自己要死要活情根深种的时候,她轻蔑而不屑地哼出来。
她到底是说了这一句,只是说得如此柔软,如此甜腻,如此不舍得。
她望着李十一,突然有了一种殊途同归的宿命感。
“这几日,我想了许多,我有些不服气。”
“不服气我当初放低身段说喜欢你,你却将我拒之门外。”
潇潇洒洒浪荡不羁的九大人,被养成了这样温温吞吞的模样,那人还趁火打了个劫,将自个儿的心拐了去,甚至推三阻四摆足了姿态,最终勉勉强强地收下。
她看着李十一的眼神里带了些宋十九未曾有过的骄傲,这骄傲令她的神采熠熠生辉,却没有从前的锋芒毕露,被包裹在了一层柔软的外衣里。
比眼神更柔软的是她的话语,她说:“但是你终究让我进来了。”
年岁正好的姑娘,站在月华四溢的院子里,也好似站在了李十一曾闭门谢客的心坎上。
“方才我在底下,望着你的窗户,我想,若你开窗瞧瞧我,我便不与你计较了。”
“你没有开窗,但你出现在了我面前。我该怎么好呢?我不曾预想过,但它仿佛比我预想的要更好。”
“我想要怪罪这个不循常理的轨迹,却不知从何怪起。”
她的话语诚挚而温柔,将李十一的胸腔撑得无限大,她从未如此动容过,手中滚烫的热水没了知觉,仿佛连听觉也多余,她只想沉在宋十九的眼神里,沉在她一张一合的嘴唇里。
她瞧见宋十九偏了偏头,说:“但你不该防我,你这点有错。”
李十一抿唇,哑着嗓子说:“是。”
宋十九却笑了,将手负在身后,道:“可你防我,也只是因我过於厉害,对不对?”
李十一的笑意自唇边漾开来,颔首:“对。”
厉害得要命。行走坐卧,言语神情,皆处在令李十一割舍不下的那一点,她是李十一对付过最厉害的精怪,也是她下过最难窥探的古墓。
宋十九高兴了,脚跟拎起来提了提,伸手拉住李十一。
握住她的手,她忽然叹了一口气。她无法同任何人讲述记忆苏醒的感受,仿佛自己是瘫痪了许久的患者,身体自脚指头开始有了知觉,一寸寸地发麻,又一寸寸地开始动弹,麻得令她难受极了,恨不得重回病榻,可她又是如此地需要这双腿,才能完好地走到李十一身边。
阿九也好,十九也罢,她终於是一个完整的姑娘,做了一场沉甸甸的黄粱梦,身边有了实在在的意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