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柠的父母都是八零年代的大学生,文凭在当时含金量挺高。夫妻俩白手起家做外贸生意,拚下了一点家业,早早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印象中,温爸斯文儒雅,温妈精明干练,两人脾气都很好,待人热情周到。顾冲溪曾经很羡慕温柠有那样一对温和从容的父母,那样一个简单纯粹的家庭。
以前,日子过得平稳,两家关系和睦,而08年金融危机之后,温家受了点影响,开始走下坡路。
那会儿顾冲溪念大二,她爸的二婚老婆总来找母女俩的麻烦,而温柠念高二,对家里的事情并不太上心,整天姐姐长姐姐短。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温家的生意保持在稳定状态,没再盲目追加投资。
夏天,温家投资新能源项目遭骗,大量资金被套牢,周转不济,又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最后破产了,欠下巨额债务。
夫妻俩变卖各处房产,还上了一部分债,就在某个雨夜走高速回城时,不幸遇上山体滑坡,双双身亡。
彼时顾冲溪已经离开有三年之久。
才毕业入职刚满一年的温柠,遭遇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年纪轻轻失去了家庭,背上巨债,生活变成噩梦,每天睁眼闭眼都是还债。
剩下总共两千多万要还。
……
看完了调查资料,顾冲溪退出邮箱,把手机塞回包里,身子无力地往后仰靠着,闭上眼。
停车场的灯光冷寂凄清,透过风挡玻璃落在她脸上,投出一片阴影,她睫毛微微颤动,眼角陡然滑落一滴泪,晶莹,透明。
记得与温柠重逢那天,她问她,叔叔阿姨在哪里。那时温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麻木了,只一句:车祸去世了。
无论她如何追问,温柠都不肯再说半个字。
也是那一年,国内同婚合法了,她在外看到新闻,一下子就想起温柠二十岁生日那天小心又羞涩的表白,还有很小的时候,那句没被当做回事的童言。
最艰难的时候,最需要的时候,她都不在她身边。
柠柠怎么可能不恨她。
眼角流出来的泪越来越多,顾冲溪蹙起眉,身子不受控地抽搐了一下,手指把衣角攥得变了形,张嘴轻轻喘气。
坐了会儿,她抆掉眼泪,给朋友打了个电话。
“亦然,再帮我查一下,四年前温家投的新能源项目的具体信息。”
脑海中浮现起某个人影,略略不安。
半个月假期漫长,温柠不愿闲着,每天上午画稿子下午跑车,偶尔跟何瑜一起吃饭,去健身,不知不觉就到了六月。
芒种过后,天气越来越闷热,常有雷阵雨。
上回顾冲溪承诺五月底发工资,到现在卡里都没半点动静,温柠渐渐又有些焦虑,想再问问,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只能等。
等着等着,就等来了顾冲溪的电话。
“喂?”
“柠柠,是我。”
温柠正在刷牙,口中含糊不清道:“唔,知道,你说。”
“我要出趟门,想包你的车,一天。”电话里声音轻细,好像怕打扰到她,“可以吗?”
温柠险些听成“包你”,不小心咽下去一点泡沫,连忙吐掉嘴里的,“你助理呢?司机呢?”
“只想要你。”
“……”
“包车费两万。”
“可以,”她满口答应,“地址发我。”
挂掉电话,温柠重新刷了一遍牙,换衣服收拾,出门。
早晨下过雨,空气清新凉爽,院子里的玫瑰沾着雨水,愈发娇艳,晶莹的水珠顺着根茎滑落到土壤里,一片泥泞潮湿。
地址是上回那家五星酒店。
大约半小时后,温柠的车停在了酒店门口,她正欲打电话,看到顾冲溪从侧门出来,径直往这边走。
简单的白色V领短袖,海军蓝铅笔裤,裸色高跟鞋,腕上的表换成了金色细带款,像手链。
无论什么时候见到她,永远都是清爽干练的样子。
“先吃早餐。”她坐进车里,递过来一个纸袋,里面装着面包,一瓶奶。
温柠怔愣,下意识抚了抚肚子,“你怎么知道我……”话没说完,接过来,倒也不客气。
顾冲溪没说话,只微笑望着她。
出门匆忙,她穿的随意,头发披散着,宽肩吊带小背心勉强遮住肚脐,底下是敞口破洞牛仔短裤,长腿细而白,看着性感慵懒。
面包是她最喜欢的菠萝黄油包,瓶子里是她从小爱喝的羊奶,都还温热,见顾冲溪不着急,她便细嚼慢咽。
“柠柠。”
“?”
“你吃东西的样子好乖。”顾冲溪注视着她,笑容里蕴含着柔情。
“……”
温柠别扭地转开脸,突然想到什么,又转回来:“你平时住酒店?”
“嗯。”
“没房子?”
“有,”顾冲溪眸光微暗,“不想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