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
温柠表情平静, 眼里没有丝毫波澜,顾冲溪看着她欲言又止,抓过她的手, 拢在手心里握了握。
想说一句不用担心, 或是其他安抚的话, 但她没有立场,说出来也许会被当成自作多情。她想了想,只能把涌到嘴边的话换成一句:“我尽快回来。”
温柠却以为她要赶, 连忙摇头,懂事道:“不用,你忙你的,我一个人玩儿也行。”
“……”
顾冲溪低下眼, 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嘴角,像是自嘲的笑,她大拇指缓缓揉着温柠的手心, 生出一股热意, 许久才点头,应了声好。
她转身沿着原路离开。
掌心里的热意消失,温柠垂下手, 凝神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喉咙忽然有点堵。
她们不能一起看日出了。
“柠崽——”何瑜在队伍里喊她。
温柠回过神, 敛了目光,迈着小步伐走过去,侧着身子挤到了何瑜前面。
“她走了?”何瑜明知故问。
“嗯。”
温柠低着脸, 语气沉闷。
见她怏怏, 何瑜心里很不是滋味, 揽住她肩膀拍了拍, 说:“没事,有我。”
“你员工呢?”
“他们漂流去了,今天分开玩。”
队伍轮到她们,温柠拿出身份证,举着手机正要扫.码,何瑜一把抢过证件,挡在她前面,“我来。”
“……”
买了票,两人排队上缆车。
山上起了雾,远远望去白茫茫一片,对面山头的明决寺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温柠呆滞地望着寺庙。
十年前,她和顾冲溪在明决寺各上了一炷香,她许愿这辈子永远都和姐姐在一起,觉得不够,又许了一个附加愿望:姐姐也喜欢她。
一个愿望一炷香,她许了两个愿,却只有一炷香。后来她常常想,一定是自己太贪心了,神明在惩罚她。
可她是不信神的。
她不知道顾冲溪当时许了什么愿,问过,顾冲溪只笑着说愿望讲出来就不会灵验,便一直没告诉她。
在那个冒着粉色泡泡的年纪,她不止一次猜想,姐姐会不会也许愿永远和她在一起呢?虽然想过很多次,但她从未敢挑明,只盼着自己快点长大,摆脱掉妹妹的身份。
再后来,长大了,说出口,人却被她吓跑了。
对吧?
是被她吓跑的吧?温柠这么想。
“柠崽,到了。”
何瑜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缆车已经到站,工作人员过来打开门,温柠回过神,下意识牵住面前递来的一只手,走出缆车。
明决寺近在眼前。
赤红的墙壁,斜顶飞檐,气势肃穆庄重,空气里浮动着香油味。游客不算多,少数来上香的有提前预约,可以直接进去,大多数人只在外围参观。
温柠突然失了兴趣。
“柠崽,你有预约吗?”何瑜握紧她的手。
“……没有。”她扯谎,“你有么?要进去烧香?”
何瑜看向两人牵着的手,眼底闪过一丝挣扎,摇了摇头,“不,就在外面看看。”
温柠顺着她目光望去,终於觉出了别扭,手动了动,试图挣脱,何瑜却加重了力道,攥得更紧,“这附近好像有个许愿池,我们去扔硬币玩。”
拉着她就走。
两人绕着寺庙周围转了一圈。
何瑜今天是有预约的,听说明决寺烧香许愿很灵,想来试试,但温柠没有预约进不去,她不想把她扔在外面哪怕一分锺。
回去有两条路,可以爬山,也可以坐缆车,温柠这会儿兴致不高,选了缆车。
被何瑜牵着的手太紧实,已经冒汗了,手心湿湿滑滑的,不舒服,但是何瑜不松开,生怕她孤零零一人走丢的样子,她不好强行抽出来。
终於,下了缆车,外面风有点凉,山间雾气带着寒意,何瑜见她穿得薄,松了手,脱掉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小瑜?我不冷——”温柠欲躲开。
何瑜按住她,皱眉道:“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
温柠没再拒绝,以为终於可以不牵手了,谁知何瑜又抓起她另一只手,牢牢捂在手心里,“晚上我们去露营地扎帐篷,明天看日出,刚好我带了两个睡袋,咱们一人一个。”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温柠,深邃的眉眼流露出喜色。
“不了吧,”温柠有些不忍拒绝,但心里沉甸甸的实在没有兴致,“我住在山顶那个酒店,房间外面的露台也可以看。”说完又补了一句:“花了钱的,不能浪费。”
何瑜一愣,脸色微变了变,“标间还是大床房?”
“标间啊。”
“哦……”
温柠看着何瑜怪异的神情,那种微妙的感觉又冒了出来,但是却说不清楚。她想到房间里空出来的床,说:“要不,小瑜,你跟我住山顶?反正也空一张床……”
最后一句,她声音不由自主低下来。
何瑜眼睛一亮:“好啊。”
她给员工包了山脚下的酒店,离周边景点都近,自己单独一间。两人商议过后,决定再坐一段缆车下山,温柠陪何瑜拿行李。
快到山脚时,何瑜突然接到了邱亦然的电话。
“小瑜,我到明决山景区了,你在哪里啊?”小甜嗓腻得人发齁,说出的话让何瑜傻了眼。
“你怎么跑过来了?”
“出去玩不带我,还不准我自己来嘛?不过我没订到酒店,唉,没地方住。”
“……”
真是祖宗。
何瑜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进退两难。
她准备这几天陪着温柠,难得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邱祖宗,打破了她的计划,二人世界泡汤。
挂掉电话,缆车刚好到站,何瑜牵着温柠出去,为难地看着她:“柠崽,我有个朋友过来了,她没订到酒店,我现在要去接她,你——”
刻意隐去了名字。
她暂时不想让温柠知道自己与邱亦然有接触。
毕竟,目的不纯。
“没事,那我再上去,有点累了,回酒店泡温泉。”温柠善解人意道,笑了笑,心里莫名有种松一口气的感觉。
一个人呆着也挺好的。
何瑜心有不甘,抬头替她将碎发撩到耳后,“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嗯。”
两人在缆车站分别。
温柠看着何瑜一步三回头的背影,忽又想起了顾冲溪,她回头看她的时候,眼睛里好像有东西,但是脚步没停——完完全全复刻七年前,似乎有隐情而离开,却走得坚决。
她打了电话,走向不远处的停机坪,坐上了直升机。
傍晚,天色渐沉。
山上的雾气还未散,周围云海缭绕,凉阴阴的,郁郁葱葱的植被在暮色中愈显得森冷。
温柠独自一人坐在窗边,漫不经心地吃着酒店送来的晚餐,房间里空荡荡的,顾冲溪带来的行李已经拿走了,好像从未来过一样。
微信忽然弹出消息。
顾冲溪:[吃饭了吗?]
温柠一愣,放下筷子打字:[在吃]
她拍了一张食物照片发过去。
温柠:[你呢]
顾冲溪:[嗯。]
“嗯”是什么意思?吃了?在吃?还是仅仅表示知道了?
温柠猜不透,指尖悬在键盘上,犹犹豫豫打出一句“你那边怎么样”,一想,又删掉,改成“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仍冲冲没发出去。
这算不算多管闲事?
若是愿意告诉她,早就说了,用不着等到她来问。况且,她即使知道,也做不了什么,不一定能帮上忙。
思来想去,温柠打消了念头,删掉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