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玉泫眸光晦暗,两指抚上乐小义的细颈,压抑克制的情绪汹涌不息,想将这一寸两寸的土地全都刻上她的名字,免得总有人偷偷觊觎着乐小义。
指腹摩挲在细腻的肌肤上,带起一层羞涩的薄红。
明知道该与乐小义保持距离,不论她的身份,还是这双沾满鲜血的双手,都与单纯善良的乐小义不相配。
可她又情不自禁耽於她的无暇,乐小义像一朵洁白的雏菊,羞涩美好,纯粹干净,是她支离破碎满地狼借的生命中,唯一一方净土。
理智与冲动在她心里短暂交锋,薄唇轻抿,眉心微蹙,倏然间抬眸,瞳孔幽冷,隐有两分懊恼。
乐小义被抚得头晕目眩,不得不屏气凝息努力保持些许理智,因顾忌着金莫穷和殷常笑,她垂下眼,死死咬住牙关,似乎这样她的羞怯就不会被人看见。
然而她自主的抵抗在姬玉泫面前成效不丰,就在她即将沉沦於姬玉泫的逗弄时,后者倏然掐了一下她的耳垂。
嘶——
突如其来的刺痛褪尽她脸上的血色,眉宇间也蓦地掠过一抹痛楚之色。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一声低喝,有如乍起惊雷:“玄天妖女!快快放了乐师妹!”
王文硕和龙言自远处一前一后地追上来,身边不见刘平,应该没与他们同路。
乐小义睁开眼,心里明白过来,姬玉泫一举一动都早有预谋。
她眼眶莹泪,嘴角轻轻抿着,上齿略略咬住下唇,小脸儿上是说不出的委屈。
见到王文硕和龙言,她心中惊讶多过惊喜,这二人本来已经准备回崖上去,竟为了找她又追下来了,说不感动未免不近人情,可也因为他们出现,她与姬玉泫短暂的独处宣告结束。
好难得才有这样的机会,她有点不开心。
姬玉泫抚在乐小义耳边的手顺势叩住她的咽喉,顾盼之间又恢复了先前初见时邪诡张扬的神态,长睫微掀,斜斜乜向疾行而来的两人,唇角勾起不带情绪的清冷浅笑:“我若不放,你们能奈我何?”
见姬玉泫拿捏乐小义的命脉,王文硕怒目相向,欲提剑上前,被龙言拽住胳膊。
他恢复了一些理智,按住腰间剑柄,瞪圆一双虎目,喝道:“我剑神宗与玄天宫素来无怨,何故因今日之事生仇?”
“我若将你剑神宗二人皆斩杀於此,又有何人知晓你二人之死是我所为?”姬玉泫不为所动,仍是一副从容淡漠的神态。
她瞥见了乐小义盈着泪水的眼眶,心道方才那一下怕是捏疼了她,便又轻轻抚了抚乐小义的耳朵,粉白粉白的小耳垂上还有细细的绒毛,轻轻一碰就变得红彤彤,把玩起来爱不释手。
乐小义羞得无地自容,只能尽可能不与任何人对视,着重避开姬玉泫饶有深意的目光。
以王文硕二人看来,姬玉泫便是明目张胆地轻薄乐小义,素闻玄天妖女行事诡怪,不论男女,但凡落入她手,下场便无比凄惨。
“你!”王文硕语塞,两眼圆睁,可他说不过姬玉泫,气得额角青筋直跳。
龙言伸手将他挡在身后,气度沉稳:“姬姑娘,公道自在人心,今日若你真动手杀剑神宗之人,龙某必将消息送往剑神宗,龙某虽修为不及姬姑娘和二位金银使,但若执意脱身,姬姑娘不见得能留得住龙某。”
双方剑拔弩张,乐小义又紧张起来,姬玉泫不会真的对龙师兄和王师兄动手吧?
纵使别人将玄天宫的人个个描述得如同恶鬼夜叉,姬玉泫声名大噪,更是遭受了数不清的谩骂,但乐小义的心是歪的,始终偏袒姬玉泫,对外界传闻不以为然。
在她看来,姬玉泫又不是杀人狂魔,当然不会动不动就杀人,虽然先前一掌差点让她一命呜呼,但姬玉泫下手有分寸,误会已经解除,她还是不相信姬玉泫能有多坏。
姬玉泫沉吟须臾,似笑非笑的眼神扫过王文硕身侧的龙言,笑道,“如此说来,龙公子今次是站在剑神宗那一方咯?”
龙言与她对视,毫不露怯:“正是。”
姬玉泫唇角绽开一个柔婉的微笑,却让龙言和王文硕二人如临大敌,似乎她下一瞬就会动手杀人。
姬玉泫当然没有杀人,她将手从乐小义的喉头挪开,虚虚搭在乐小义的肩膀上,身体重心稍顷,半倚着乐小义,懒洋洋地与龙言二人讲条件:“让我放人也不是不行,但你们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她说得从容优雅,似乎笃定了龙言和王文硕会答应她的要求。
“什么条件?”龙言警惕地看着她。
姬玉泫勾了勾唇,漫不经心地回答龙言:“我可以带你们找到薛阳,但必要的时候,需要你们配合金银二使清理阴兵,届时还要请你们帮我看住洪梦儿。”
简直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龙言与王文硕对视一眼,心里暗惊,可说这话的人是姬玉泫,他们不得不慎重考虑这番话的真假及可行性。
姬玉泫哪里猜不到他们在想什么,眸光一利,冷冷一瞥:“我这人虽然随性一些,但说出的话从来没有不兑现的,还是你们觉得,我堂堂玄天宫少东家,会言而无信?”说到最后几个字,她的脸色猛然一沉,不怒自威。
龙言眼皮狂跳,为防生变,连忙答应下来:“是!姬姑娘盛名在外,自是言而有信之人,我们答应与姬姑娘合作,便请姬姑娘放了乐师妹!”
王文硕虽然不想与魔门中人合作,但碍於乐小义的性命捏在对方手里,又有龙言做主,他只能按下心里那口气,应和道:“对!还不快放了乐师妹!”
乐小义听见耳旁一声轻嗤,姬玉泫好笑地勾了勾唇角,不细究他们的夸奖是真心还是假意,按住乐小义的肩膀轻轻一带,将乐小义送回王文硕二人身边。
王文硕飞快解开乐小义的穴道,担心地问:“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他们可有欺负你?”
乐小义心里过意不去,在姬玉泫身边明明没有危险,不仅如此,姬玉泫还给了她丹药治伤,王文硕和龙言不顾危险赶来相救,这让她感觉自己像个利用了他们善意的骗子。
可她心里偏袒姬玉泫,亦不能告诉王文硕自己与姬玉泫是旧识,只能继续隐瞒下去,摇头道:“我没事。”
为了转移王文硕的注意力,乐小义问起了失踪的钱东和刘平,王文硕果然不再继续发问,告诉乐小义钱东死了,屍体就在崖下,刘平则因为不敢下崖,中途脱离了队伍,不知去向。
乐小义因对王文硕二人的愧疚情绪突然低落,垂眸避开了姬玉泫投来的目光,这样的反应落在姬玉泫眼里便是另外一层意思,她反思方才所为,得出结论,乐小义也许并不喜欢她过於亲近的举止。
是她冲动逾矩,误解了乐小义眼里纯粹干净的热忱,乐小义对她的顺从和亲近只不过源於儿时恩义。
姬玉泫背在身后的右手攥成拳头,拇指揉了揉食指指腹,指尖似还残留着温温软软的触感,可心却沉甸甸地坠了下去,为自己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自重逢后才见数面,便难以自持,险些失了分寸,如此及时遏制,也好。
姬玉泫的视线在乐小义身上停留片刻,没等到她抬眸,暗自无奈轻叹,遂转开脸,对龙言道:“人已经还给你们,该你们履行约定了。”
为防龙言等人变卦,继续由殷常笑扣押洪梦儿,一行人沿着山谷急行数里,雾气越来越浓,偶有阴风呼啸,像阵阵鬼哭。
姬玉泫与乐小义两队人渐渐深入山谷,风声越来越大,雾气却没有消散的迹象,涌动的雾海翻腾扭曲,随着气温缓慢下降,浓稠的雾气几乎凝为实质,需以真气护体,才能不被浓雾沾湿衣襟。
“大人,再往前约两里路的山崖石壁上遍布这种毒花。”金莫穷从前边探路回来,手里捏着一支紫红色的带刺小花,“单支毒花几近无毒,但是……”
他话音稍顿,欲言又止。
“如何?”姬玉泫掀起眼睑。
“但是整片山崖的毒花产生的毒素浓度惊人,毒素渗入雾气中,吸入体内会使人产生幻觉,引发疯症。这一路上有不少骸骨,应该是下崖寻宝却中了毒的江湖人。”金莫穷规规矩矩地汇报自己探路时的发现,姬玉泫的兴致不高,他也不敢触她的霉头,“此外,属下还发现了一些布阵的痕迹,设阵之人是个高手,这山谷中浓雾不散,阴风四起,都与此阵有关,据属下判断,此阵成型应有五年之久,阵眼距离我等所在,不足十里。”
“如此说来,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应该就在这附近了。”姬玉泫说话时双手笼在衣袖里,掌心握着紫玉葫芦,视线却落在不远处席地休息的乐小义身上。
王文硕和龙言一左一右将乐小义护在中间,三人说着话,主要是王文硕和龙言在交流,乐小义偶尔点头应上一两句。
乐小义不时也会朝姬玉泫所在的方向望一眼,她的目光克制隐忍,每每看去都只一掠而过,从未过久停留,也不与姬玉泫的视线相撞。
另一侧殷常笑替洪梦儿复查伤情,给她喂了一枚药效温和的丹药。
洪梦儿还没醒,虽然乐小义帮她扛了七成以上的冲击,她的伤势比乐小义轻,可她身体底子薄,此前又受了伤,流了不少血,若不是搭救及时,摔那一下够她昏死三五天,即便如此,她也没那么快醒过来。
金莫穷道了声“是”,随后侍立在旁,等着姬玉泫决断接下来的安排。
姬玉泫在乐小义再次看过来之前收回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撇向别处,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我杀过多少无辜之人?”
“啊?”金莫穷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面色复杂,他皱起眉头,脸上的肉几乎堆在一起,斟酌了一下措辞,才道,“大人所杀之人都有取死之道。”
但不经她手,却因她而死的无辜之人,数不胜数。
姬玉泫听懂了金莫穷话中未尽之意,她用小指挑起一缕耳发,绕在指尖,缠了一圈又一圈,唇角勾起的弧度始终如一,但黑眸深处却藏了一分凄凉。
她沉默时,金莫穷便战战兢兢,唯恐自己方才答得不好,又惹她不快。
好在姬玉泫没有继续深入讨论这个话题,只道:“给他们一人一枚解毒丹,准备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