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希和海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我身侧是她。在车里这个不开阔的空间里那点亲昵感更浓了。
也不知道怎么我没开口说话，她也没有。
路况并不好，前方也开始堵起来。
空气里有一点点慵懒的惬意。还能闻到一点点淡淡的微冷的香味。
“今天没安排了？”是南希在问。
“今晚要回洛杉矶。你们呢？”
“我明天早上回，艾儿回纽约……”
车子走走停停，我这些天压抑的倦意慢慢地涌了上来，开始犯瞌睡。前座她们轻声细语也像催眠般，困意拉沉了我的眼皮，我有些扛不住了。
昏昏沉沉的，有点失重感，最后我就睡着了。
迷糊间我也不能分辨身在何处，认为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还觉得枕头的触感不太一样。丝滑的布料，底下是温润的体感，还有那抹微冷的香气更浓了，盈开了另外一点动人的暖意。
我睡得很香，也很熟。
好像还睡了很久。
直到我听到南希的声音︰“醒醒！醒醒！艾儿！”
“嗯，不要……”我不满地嘟囔，蹭了蹭“枕头”。
南希似乎还想说什么，我还听到熟悉的轻笑，带一点点喟叹的气息。
我这才觉得有些不对，惺忪地睁开眼。
……
我不是在我酒店的床上，我身子半蜷在车的后座，头枕在某人的大腿上。我的视线朝上，仰着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那绿玛瑙似的双眸。
她的手臂还搭在我腰间。
我瞬间明白了，我刚才一定是太困了，倒向她睡着了。可能睡相还不怎么好，所以她用手拦着我不让我掉下座位去。
我不知道我第一反应是先该尖叫，还是该选择一句话来说，我像被蛰了一下地弹了起来。
身上滑下来一件大衣，也是她的。
我讷讷地︰“……我……”
安吉莉亚笑了笑，把大衣捡起来︰“醒了？”
我脸颊燥得快着火了，声如蚊蚋︰“嗯……”
又静了好几秒。
南希首先打破沉默，她轻咳了一声说︰“我先下车等你。”
一副不想承认她是我经纪人要跟我撇清关系的样子。
我抓抓头发。好像应该告别了啊，我总不能总霸在人家车上啊，应该说什么好呢？
“安吉……”
“嗯？”她微微笑凝望着我。
好似自从第二部 合作，她就对我很有耐心的样子，带着年长者的宽容。拍《玛琳菲森1》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她是把我当做一个年轻一点的合作伙伴来对待的。啊，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谢谢你。”我向她道谢。
“不用谢。”她说，眼神笑盈盈的，有一种很深邃的温柔，又是用那种大人和小孩说话的语气来跟我说话。
我耳朵根更热了，我也不是不喜欢这种语气，只是我现在不是青少年了，妈妈和姐姐也会注意一些语气的变化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大概是这种语气让我恃宠而骄了，我半玩笑半羞涩地说，“你怎么用对你孩子们一样的语气跟我说话呀……”
安吉莉亚微挑了下眉，似乎在说“有吗？”
然后她微摇了下头，叹气道︰“我家孩子们都让我把他们当大人看了，连最小的薇薇安都不爱粘我了，开始嫌弃我了……”
这个年纪的她笑起来温婉优雅，连高颧骨冷线条的脸部线条都被雕琢出柔润温和的气质，不笑的时候依旧强势，拥有令人心颤窒息的气场，而此时她声音里有无奈的甚至是有点委屈的意味，眉间还有一丝怅惘的褶皱，特别的反差萌，我禁不住噗嗤笑起来。
她幽幽地睨我一眼，我急忙抿嘴忍笑。
所以她是想在我身上找回那种“宠爱小孩子”的感觉吗？
我该感到荣幸呢还是荣幸呢……
好吧，不要脸的我把自己当三岁了！
我愿意她以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很愿意。
我弯起眼楮看向她，大概表情泄露了我的内心活动。
她似乎明白了，也看着我。
车子停在我住的酒店后门，驾驶座的海伦还在场，车窗玻璃正在被雨点细细地砸着，发出低低的“哒哒”声。
我再次感受到了那种令人怦怦然的亲昵感，只属於我们两人的，如潮水一波波向我扑滚过来的亲昵感。我很想表达这种亲昵感。
在我回神过来的时候，我已经伸开双臂拥抱住她。
属於她的气息一秒内把我包围。我心中生出浓浓的不舍来。
“啊……要是能拍第三部 就好了……”我小小声道。完全是不假思索的。
被我抱住的女人笑了，轻声说︰“……不能再拍第三部 了。”她话语里似乎别有深意，还没等我解读出来，我头顶又被摸了摸，是那种“大人对小孩”的方式，几乎可以说是宠爱的。
我︰“……”脑子一下子就短路了。
“那我们以后还能再见面吗？”我脱口而出。话一出口，我两边的耳朵都滚烫了起来。
我应该说“期待我们下次能合作”之类的比较得体的话，而不是这样软绵绵的近似撒娇的。
安吉莉亚唇角的笑意始终未收，她目光柔和，静静地看着我︰“当然了，艾儿。”
我弯起唇笑起来，心深陷在甜滋滋的蜂蜜里完全出不来了。大概我的笑容太有感染力了，还是她也觉得开心，她也笑开来了。
目光仍在我的脸上，我只来得及闻见那细长的手臂递过来的香味，她已经朝着我耳侧的方向伸了手过来，中途不知道为何变了方向，轻轻地在我脸颊捏了一下。
下了车后，我有点怔怔地望着车子离去的方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那块被她捏过的地方。
完全不疼，只是烫烫的。
她捏过来的时候，眼眸里都是缱绻的笑意。
我站了一会儿，直到看不见车子的影子了，才进了酒店，进了房间，“扑通”倒在床上。
南希敲门进来，笑我︰“我还以为你跟人家的车跑了！”
我懒得理她。
“枕着安吉莉亚的大腿睡觉，你也算艳福不浅了。”她不介意我不理她，踩着步子进来，窝进床边的沙发。
我翻过身来，实在憋不住了︰“我是不是很失礼？睡着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有没有流口水？”
南希看我一眼，咯咯笑︰“有啊！你还磨牙，踢脚，别提多难看了！”
我︰“……”
我差点要哭出来︰“真的吗？”
南希爆发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哈哈哈哈，骗你的……”
我简直要被她气死︰“你走！”
南希站起身︰“好好好，我走我走！”
她瞄着我的脸色，说︰“不过……”
我的耳朵早已竖了起来。
“看样子安吉莉亚是挺喜欢你的，你本来打瞌睡晃来晃去，是她把你接住，还给你盖她的衣服，哎哟，我都觉得她迷人……”
我着迷地听着她的话，恨不得她多说一些，想把自己置身於旁人的位置来观察我和安吉莉亚。这种想法像过电一样，击中我年轻的心，它在我的胸腔里狂跳起来。
然而我的理智又告诉我，不要表现得太明显。
我的喉咙地咽了咽口水，是紧张还是兴奋，我也不得而知，这完全是无意识的动作。
我问︰“我没睡太长时间吧？”
“堵了半个小时，你就睡了半个小时，连我都不好意思了，想叫醒你，安吉莉亚说没关系。”
“她本来一直看着你，后来可能被你传染了睡意，也眯了一会。”
“哎呀，后悔没拍下来哦……”南希拉长声音，又在笑，然后才离开我的房间。
当夜，我做了一个梦，看到这样的场景，仿佛是电影镜头，在柔柔的光效氛围里，女人的五官像油画一样晕出轮廓。
她腿上的女孩的脸颊如玫瑰花瓣，睫毛乖巧地合着，像有两只蝴蝶静静挺在那里。她嘴唇娇柔，微微翘起，像在微笑。女人拿过大衣盖住她的肩膀，顺手扶住她，低眸凝视着她。
梦里有个我，贪婪地瞧着这一幕。
一帧帧的细微末节，纤毫毕现也知道是梦，也许现实并不是这样，也许真的是这样。但不想放过任何细枝末节，想要一点点地刻在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