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某国际机场。
“女士们先生们,请注意,BA169航班已到达。”
白色的国际航班冒着细雨缓缓降落在空旷的跑道上,机场里随之响起了温柔的女声播报。
半个小时以后,闸口打开,陆陆续续的走出来因飞机晚点在航班上多待了数个小时的疲惫的旅人,不远处接机的亲人朋友热情地招手,或者直接快步赶上来接过对方手上的行李。木小青脖子高高地仰着,紧张地盯着闸口的大型闭路电视,旁边站着的中年男人时不时抬手帮她揉一下后颈,以免她颈椎太过劳累。
“出来了出来了!”木小青激动地抓住了乔桁的手臂,她穿着直到膝弯的大衣,似乎非常怕冷,大衣的边缘露出藏青色的旗袍下摆,妆容高贵,脸上的皮肤白嫩紧致得浑不似四十有五的人,唯有笑起来时眼角两道浅浅的皱纹昭示着她已经不再年轻的事实。
乔瞳出了闸口,刚走了三米就站在原地不动了,茫然地看了一眼四周,活像个看门的石狮子。“石狮子”缩了缩脚,尽力把自己和行李箱融为一体,节省空间让其他人过去。
她看起来约莫有二十二三岁,显然遗传了母亲的优良基因,很白也很瘦,敞着风衣,里面一件单薄的Burberry卡其色格子衬衫,下身是深色系九分裤,棕色的布洛克鞋,吊着半截白嫩的脚踝,双腿修长,弧度很美,美中不足的是踝部横亘着几条浅浅的白色疤痕。
鸦羽般的黑发直垂腰际,衬得她白皙过人的脸看起来近乎羸弱,飞机上睡得太久,长发尾端略有一点卷曲,眼神因为飘忽显得迷离,这让她分明正经无比的表情在此时显得懵懂可爱了。
围巾遮住了她的小半张脸,连同她嘴角冷淡的弧度也一起遮掩了。
乔瞳有很多年没有回国了,国内发展就踩了火箭似的一天一个样,机场也修缮一新大得匪夷所思,人头攒动看得眼直犯晕。
这时一道轻柔的女声在她身后轻轻响起:“瞳瞳。”
乔瞳扭过头,嘴角一弯,礼貌地笑了一下,说:“对不起妈妈,因为伦敦突降暴雪,航班延误,让你们久等。”
她又朝木小青身边站着的乔桁点点头:“爸爸。”
她说话的语速比一般人要慢,好像在尽力咬字,中文也掺杂着一点奇怪的口音,却又不像国外长大的ABC们那样语调不清,反而字正腔圆,显得格外的认真和讲究。
木小青看着她这个十二岁就执意要一个人在国外求学的女儿,心中五味杂陈,她方才欣喜的神色突然就没办法在脸上维持下去,只是回了她一个温柔的笑容:“跟妈妈还这么客气。”
按照寻常人家的母女,久别重逢多半是要好好叙叙旧,拉拉家常的,但这家人的气氛却似乎生疏到了极点。
“回家想吃点什么,妈妈都给你做。”自从知道乔瞳要回来以后,几个月以来,这句话就在木小青心里酝酿了千百遍,她张了一下嘴,没敢去牵她的手,略有些生硬的道:“我们回家?”
乔瞳点头。
跟着的西装革履的司机小吴立刻上前一步去接乔瞳手里的行李箱,弯腰彬彬有礼道:“小姐,我来吧。”
乔瞳先松开握着拉杆的手,往后退一步,小吴才接过去。
“报告首长,我已平安抵达根据地,准备稍事休息,立刻前往革命腹地,有同志正在外面接应,”一个栗色长卷发的年轻姑娘正背对着他们在打电话,语气铿锵有力,“是,谨遵首长吩咐!我一定按时吃饭!”
商幼璿单手撑在行李箱拉杆上,小巧的黑色行李箱在她不安分的动作下原地打转。她一边打电话一边低着头看地面,借着光可鉴人的地板将自己的额前的头发微整了一番,左右看了看,觉得每一根头发都歪斜得恰到好处,不由得一笑。她随之话锋一转,眉飞色舞地说:“首长,从小到大我的心里都藏着一个大秘密,今天我想告诉你。”
那边的首长说:“准了。”
商幼璿:“谢首长,那我就问了。您生出一这么漂亮的女儿,每天压力是不是特大?所以每次没待几天您就不顾政委的阻拦,义正词严地把我赶回国。”
商幼璿:“喂!”
首长果断把电话给挂了。
“爱你哟么么哒。”虽然已经挂断了,商幼璿还是对着手机那头隔空吻了一下,单手打开挂在胳膊上的手袋,将手机沿着缝隙滑了进去。
脸上挂着得逞的笑意,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没吸进下一口空气,整个人便被不知道哪里冲出来的熊孩子一撞,整个人晃了一下,手里的箱子往后带了几尺。
她粗略一瞥,此熊孩子是真“熊”,身高一米四,体重一百四,动如疯狗,身后跟着俩一看就是身经百战、步履矫健的老头老太太,一口一个“宝宝”“乖孙”“大伙让让”,汇集在一起乃是一发声势浩大的行走人形炮弹,所到之处无不人仰马翻。身高一米七的商幼璿体重刚过百,就是一根相当标志的电线杆,哪经得起如此接二连三的冲击,重心不稳,箱子脱手,直接朝后一栽。
乔桁早就看到了远方来的“疯狗”,早早地将木小青拽到了一边,乔瞳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她眼睛一直盯着地面走神,躲过了小胖子,没躲过被小胖子撞倒的人。等她察觉到的时候,眼前已经扑过来一个阴影,直挺挺往她怀里倒去。
是个人,而且是个快摔倒的人。按照正常人的反应,要么没反应过来直接被砸倒,要么伸手扶一把,这位可倒好,动作迅速地往旁边迈了一脚,避之唯恐不及地让了开去。
一场别开生面的“五体投地”眼看就要上演,商幼璿只能调整了个姿势,力图摔倒的姿势要优美,一定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摔个狗吃屎。
意料之外的,她并没有摔到地上,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拽住了她的胳膊,肩膀也撞在了一副硬朗的胸膛里,司机小吴把她扶起来,松开手,礼貌地问候了一句:“你没事吧?现在的孩子啊,真是越来越熊了。”
商幼璿:“没事,谢谢。”
乔桁上前几步把商幼璿的行李箱拉了过来,也关切地问了一句:“没事吧?”
乔瞳白着脸,摇摇头。
商幼璿刚想回答,发现他不是对自己说的,而是对着他身边的那个人,商幼璿看第一眼,好嘛,险些给气炸,对方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是多可怕的庞然大物呢!再看一眼,气顿时就消了,这姑娘生得非常漂亮,年岁很轻,眼珠极黑,脸极白,搭配在一起,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再看第三眼,纯为了欣赏,她发现这个眉目如画的小姑娘也在打量她。
奇异的是她的眼睛像是空旷的幽潭,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
一副挡住了半张脸的墨镜,鼻梁很挺,嘴唇很薄,轮廓比一般的亚洲人要深,脸跟剥了皮的水鸡蛋似的,白得透亮,栗色长卷发披在身后,依稀能判断得出是个美人。而身上则是应季的最新款披风斗篷,之前在某个国际秀场上模特穿过的,配上白色的新手袋,拉出去就能直接进棚拍时尚杂志,但这一切都不如她寒冬腊月里只穿着短裙短靴的腿抢眼。
长,还很直。